当他们接近水面时,光线从深邃的幽蓝转变为璀璨的银白,越来越亮,刺得辞穆不得不将脸深深埋入九艉宽阔的怀中,直到破水而出,他才敢抬眼。身上那种略微沉重的水压感终于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轻盈,却又带着几分虚浮,仿佛整个人都快要飘起来。
海面上的风带着丝丝凉意,拂过辞穆湿透的身体,与水下温暖的包裹感形成鲜明对比。他这才意识到,水下虽然深邃,却更显恒温,而海面上的空气则带着一股清爽的凛冽。
九艉庞大的身躯在浅水区轻轻一旋,便将辞穆温柔地推向沙滩。辞穆赤裸的脚趾触碰到细软的沙粒,一种踏实的感觉从脚底蔓延开来,离了水,他走路还东歪西倒了一会儿。九艉强健的鱼尾在湿润的沙滩上灵活地摆动着,带动他强壮的身躯一点点挪动,他没有片刻停留,径直扭动着宽阔的红尾爬到辞穆身边,用蹼爪轻柔地将辞穆的肩头揽住,然后与他并排平躺在细软的沙滩上。
辞穆缓缓睁开双眼,任由那耀眼的阳光穿透睫毛,洒落在他的脸上。他眯着眼,唇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满是对陆地生活久违的向往与纯粹的喜悦,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发出了一声由衷的、带着无限满足的叹息:“哇啊,我还是更喜欢陆地!”
九艉侧过头,红宝石般的眼瞳专注地凝视着辞穆,他短促而温柔地“啾”了一声,那声音里充满了无需言语的理解与深情。
“你喜欢的一切,我都会喜欢。”他宽大的蹼爪甚至还悄悄地,将辞穆的手指轻轻捏进了蹼掌里。
辞穆低头审视着身上那层薄薄的纱。
在水中时,它曾是那么剔透而富有光泽,流动着银色的丝光,轻柔地包裹着他的身躯,甚至让他有些担心是否过于暴露。
然而此刻,离开了水的浸润,那些纱线像是瞬间失去了生命力,变得灰白而黯淡,原本的丝光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粗糙而朴实的麻布质感。他用手轻轻摩挲了一下,触感确实不再顺滑,反而带着一丝微涩,但这份改变却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踏实。
“这样挺好的,”辞穆唇角微弯:“至少不用再担心屁股没兜住了。”
他回过头,身后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密林,树木高耸入云,枝叶繁茂得几乎遮蔽了天空。林间不时传来阵阵鸟鸣和不知名的虫鸣,混合着泥土与植物的芬芳,形成一种生机勃勃的交响。头顶上方,一只翼展足有数米的巨型猛禽呼啸而过,它的影子短暂地掠过地面,带着一股凛冽的风声,但那庞大的身影却并未在九艉身上停留片刻,便迅速没入林海深处,显然没有将沙滩上的这只巨大鱼类视为猎物。
九艉平摊在沙滩上,酒红色的鱼尾在阳光下反射出金红偏光。
此刻的他,完全没有了在水中时的迅猛与威严,反而像是被晒蔫了,红宝石般的眼瞳半阖着,短促地“啾”了一声,带着一丝慵懒的抱怨。他用蹼爪轻轻挠了挠沙子,似乎试图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好避开那让他感到不适的日光。
辞穆看着他这副懒鱼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他知道九艉对阳光的忍耐度极低,晒久了便会彻底变成一滩废鱼。他走到九艉身边,轻轻拍了拍他宽大的鱼尾。
“好了,我的大懒鱼,”辞穆温柔地安抚他:“我们回水里去吧,你不是最喜欢水了吗?”
九艉又“啾”了一声,顺从地扭动着强健的鱼尾,滑入了浅水区。随着身体重新被水包裹,他那眼瞳明显亮了几分,尾巴也轻快地摆动起来。
辞穆则沿着河岸,赤足踩在湿润的泥土和细碎的石子上。他一边走,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他弯下腰,仔细观察一株开着不知名蓝色小花的植物,又用左手轻轻拨开一丛灌木。视线穿过茂密的枝叶,望向前方若隐若现的林地深处。他停下脚步,侧过头,目光投向水中的九艉。
“我们上次把行李丢哪了?”辞穆抬起手,轻轻揉了揉自己的银发,由风将它们风干。
“你说要是下雨了,我们的葫芦果种子会不会全都发霉了。”
九艉抬起头,短促地“叽叽叽”了几声,声音清亮,带着肯定。
他将辞穆所有的东西都妥善保存着,那是他最重要的宝藏。那一声声“叽叽叽”里,应该是在说行李没有问题。
“算啦,种子坏了就坏了吧,我们以后还会回去的吧?等我们回的时候,苗苗应该是个大男孩了……”
话音未落,旁边一人高的草丛猛然炸开,一只体型硕大的白色猛禽,展开宽阔的双翼,带着一股强劲的气流,闪电般地朝辞穆扑来。
九艉的动作更快,他强壮的身躯猛地跃出水面,径直撞向辞穆。辞穆只觉一股巨力袭来,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九艉宽大的蹼爪牢牢揽住肩头,整个人被他带着向后重重倒去,压在了沙滩上。九艉的身体覆盖在他身上,将他护得严严实实,红宝石般的眼瞳紧缩,死死盯着那只被撞偏了方向的白色巨鸟发出尖锐鸣叫。
白色巨鸟在半空凝滞片刻,宽阔的双翼收拢,像披风般遮住身躯,身形在风中迅速缩小。当橙黄色的大鹰爪轻巧地落在细软的沙滩上时,已然化作一个白色短发的青年。他的手臂仍是舒展的翅膀,脚下则是一双强劲有力的鹰爪,除了这些,其他部分都和人类无异。
青年向前弹跳几步,每一步都带着羽族特有的轻盈与弹力。他歪着头,眼瞳里闪烁着好奇,对着九艉大声叫了两声,声音清亮带着某种疑惑。
“九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