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花蕊目光如鹰,指向一个半米见方的铁井盖。这是我们提前踩好的紧急撤离点,通向一条90年代修建后废弃的排水管。
我强忍着肩膀剧痛,用尽全力掀开井盖。一股令人作呕的臭气扑面而来,像是死老鼠和腐烂食物混合的味道。花蕊毫不犹豫跳了下去,我紧随其后,将井盖\"咣当\"一声盖回原位。
漆黑的管道内,花蕊摸出个早年日产的小手电,昏黄光线下,混杂着工业废水和生活污水的黑色液体没过脚踝,粘稠得像稀泥。管道向远方蜿蜒,腐臭味浓得让人窒息。
\"集合点三百米开外。\"花蕊声音镇定,\"其他人走另一条路,我们十五分钟后汇合。\"
我们弯腰前行,污水漫过小腿,裤子湿透发冷。肩膀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每走一步都像有人用刀子在肉里搅。行进约莫十分钟,排水管汇入一个两米见方的小空间,几条管道在这里交汇,臭气熏天。
\"等等。\"我停下脚步,\"有人来了。\"
花蕊立刻关掉手电,摸出水果刀。黑暗中,左侧管道口出现一个微弱的光点,逐渐接近。
\"谁!\"我压低声音,钢管握紧。
\"你妈的,是老子!\"电脑王标志性的声音传来,\"这狗日的鬼地方,老子这辈子没闻过这么臭的玩意!\"
松了口气,花蕊打开手电。电脑王浑身湿透,头发上粘满不明黑色物质,脸上全是污泥,活像从粪坑里捞出来的。他一只手紧紧攥着个防水塑料袋,里面鼓鼓囊囊。
\"默哥和小岳呢?\"我急问。
\"分头跑了。\"电脑王吐了口唾沫,脸色铁青,\"老子亲眼看见默哥中枪了,右胳膊,当时血就飙出来了,不过那孙子跑得比兔子还快。他让我先走,说带着小岳从小桥那条路过去。\"
我心头一沉。默哥中枪了,希望不是大事。
\"集合点一肯定不能去了。\"花蕊分析,声音冷得像冰,\"这帮人既然知道我们的老窝,八成也摸清了一些情报路线。直接去集合点二。\"
集合点二是城中村边缘一处破败的废弃制鞋厂,上世纪九十年代先富起来的港商开的,四年前就倒闭了,无人问津。沿着臭气熏天的排水管继续前进,大约走了半小时,才从另一个出口爬出来。天已微亮,空气中弥漫着垃圾和工业废料的混合臭味。我们站在一片垃圾场边缘,远处是低矮杂乱的城中村民房,再远是几栋尚未完工的烂尾楼。
\"去搞辆车。\"花蕊说,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电脑王从兜里掏出一沓皱巴巴的现金:\"跑的时候顺手抄的,不多,两千三百四。\"
\"够了。\"花蕊接过钱,快步向主路走去。
二十分钟后,她开着辆破旧面的回来,底盘都是锈迹,排气管冒着黑烟。不知她使了什么手段说服了车主。我和电脑王钻进去,车厢里一股劣质空气清新剂混合着汽油味,熏得人头晕。花蕊一脚油门,破车\"突突\"着冲向集合点二。
那制鞋厂比想象中还破败,高墙斑驳脱落,厂房窗户碎了大半,杂草丛生。令人意外的是,默哥和小岳已经在那里等着了。默哥右臂包着件血迹斑斑的背心,脸色惨白,嘴唇发紫,但眼神依然锐利。小岳鼻青脸肿,衬衫变成了破布条,但那个黑箱子仍牢牢抱在怀里,活像护崽的母鸡。
\"你没事吧!\"我跳下车,冲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默哥。
\"屁大点伤,子弹穿透了。\"默哥咧嘴笑了笑,露出发黄的牙,\"钻进肉里又钻出来了,没伤着骨头,死不了。\"
他这么说,但我能看出他状态很差,额头冒虚汗,走路都不稳,明显失血过多。
\"妈的,差点吓死我了!\"电脑王瘫坐在地上,\"我以为这回要交代在那鬼地方了。\"
花蕊已经从车里拿出医疗包,动作麻利地帮默哥清理伤口。她撕开衣服,露出两个狰狞的血洞,前胸一个进洞,后背一个出洞,子弹从肩胛骨和肋骨之间穿透,血肉模糊。伤口周围已经开始发黑发紫,默哥咬着牙任她摆弄,疼得额头青筋暴起。
\"谁干的?\"我声音沙哑。
\"不太清楚。\"默哥深吸一口气,\"专业人士,不是普通打手。肯定受过训练,战术动作规范,像是退伍特种兵。手里有制式92,装了消音器。不是条子,条子不用这种子弹。\"
\"梁志强?\"
\"不像。\"默哥思索着,\"他们一开始没打算下死手,像是要活捉。后来见我们反抗狠了,才动真格的。\"
\"会不会是霸王的人?\"小岳插嘴,嘴角一块紫得发黑,\"他不是也在找我们吗?\"
\"有这可能。\"默哥狠狠倒吸一口气,花蕊正用酒精清洗伤口,疼得他脸都变形了,\"妈的,我们这几个月得罪的人太多了,随便哪个都可能干这种事。\"
鞋厂最里面有间勉强还算完整的办公室,我们决定暂时在那落脚。花蕊和小岳出去买了些食物、药品和干净衣服回来。天亮后,我们围坐在一张摇摇欲坠的破桌旁,盘点损失。
\"设备全完蛋了。\"电脑王说得很平静,这不像他,\"监控系统、我改装的设备、大部分程序代码都给砸了。\"
\"重要资料呢?\"
\"核心的都在这。\"他晃了晃那塑料袋,\"客户名单、账本记录、小岳的技术资料,还有咱们这几个月攒的重要程序。其他的全格式化了,硬盘也用强磁铁处理过,一点渣都刮不出来。\"
\"钱还剩多少?\"
花蕊又清点了一下:\"加上电脑王带出来的,总共两万八千六,其中港币一万二千,其余是人民币。\"
\"你肩膀怎么样?\"默哥看向我。
\"皮外伤,子弹擦过去的。\"我扯开衣服,露出已经包扎好的伤口,虽然火辣辣地疼,但不算严重,\"没伤着骨头。\"
\"接下来怎么办?\"小岳问出了大家心里的疑问。
屋子里安静得能听见苍蝇飞过的嗡嗡声。我们从没陷入如此被动的境地:据点被端,设备损毁,两人受伤,元气大伤。更致命的是,我们不知道敌人是谁,无法判断下一步该怎么走。
\"先养伤。\"最后还是默哥开口,\"三天内别轻举妄动,等风声过去。同时分头收集情报,弄清楚是谁干的。\"
\"然后呢?\"电脑王眼睛红红的,不知是熬夜还是气的。
默哥眼神陡然凶狠,像头被惹毛的狼:\"然后老子弄死他们。\"
屋外,深圳的晨光透过破碎的窗户照进来,落在满是尘土的水泥地上。这座年轻的城市刚刚苏醒,远处传来工地的嘈杂声和早市的叫卖声,鲜活而喧嚣。而我们,像是被洪流冲到岸边的几条游鱼,在光明与黑暗的夹缝中挣扎求存。
\"伤好了就干回去。\"我打破沉默,\"老子还没这么怂过。咱弟兄这点事算啥?当年表叔在澳门被人打断三根肋骨,不也照样干回来了吗?\"
没人说话,但每个人眼里都闪烁着同样的东西——不服输的倔强和对未来的决心。
我们会重来,会比以前更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