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麻麻亮,不到五点。
抹了把脸上的冷汗,我起身拉开窗帘。海面上雾气缭绕,能见度不到百米。远处隐约能听到汽笛声,可能是过往的渔船。船舱某处传来金属碰撞声,应该是厨房开始准备早餐。
昨晚几乎没合眼,脑子里全是今天要面对的黑桃局。床头柜上,水杯里的冰块已经完全融化。
有人敲门,三下,停顿,再两下。
默哥的暗号。
他站在门口,眼袋浮肿,头发乱糟糟的。不用问也知道,这老兵一夜没睡。
\"刚塞到门缝里的。\"他递给我一张黑色卡片,\"变招了。\"
卡片边缘暗金色压纹,质地厚实,摸起来微微发涩。正面烫金大字写着:
黑桃局:权力的考验
参赛选手分两队,进行商业争夺模拟。
采用德扑变式,融入市场元素。
上午九点整,主厅集合,分组公布。
——不见不散
默哥低声道:\"看来要拆队伍了。\"
我点头:\"霸王这手狠,先分化后各个击破。\"
折好卡片塞进内衬口袋:\"做最坏打算,盯紧电脑王那小子。\"
七层餐厅,早餐时间。
我和默哥刻意分开坐。他靠窗,我在吧台,既能假装互不相识,又能同时观察整个餐厅。
电脑王一屁股坐在餐厅中央,像只开屏的孔雀,正跟几个菲律宾口音的肥佬推杯换盏。那身行头——香奈儿墨镜、范思哲衬衫、百达翡丽表,活像暴发户进城,老远就一股铜臭味。
偶尔他会转头朝我们这边瞟上两眼,表情像只偷了腥的猫。
\"牛排要几成熟?\"服务员问。
\"七分。\"我心不在焉地说,手指不住地敲击桌面。
十张桌子外,花蕊独自坐在角落,一口食物都没动,眼神飘忽,时不时看向舷窗外的海面,像是在盘算什么。
九点整,所有人都集中到了主厅。
昨天的红色装饰一夜间全变成了黑色:黑色天鹅绒窗帘,黑色大理石茶几,连角落里的兰花都换成了黑色的蝴蝶兰。服务生穿黑色燕尾服,领结也是黑色。就连空气中都散发着某种阴郁的气息。
霸王踱进大厅,一身黑色丝绸西装,领带上别着枚黑曜石领针,手指上戴着枚碧玉扳指,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狠劲。
\"诸位,黑桃象征权力与统治。\"他站在临时搭建的小台子上,目光扫视全场,\"今天我们进行的是一场特殊的德州扑克商战。两队对抗,考验的是领导能力和市场眼光。\"
他拿起一份名单:\"A队队长:林天锋。成员:李守义(电子厂老板)、张志远(香港地产佬)、黄志刚(澳门场子经理)。\"
又拿起另一份:\"b队队长:白浩(国际博彩公司代表)。成员:李明(电脑王)、王默(默哥)、陈小姐(花蕊)。\"
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直窜上来。最坏的局面出现了——默哥和花蕊被分到对面阵营,我们彻底被隔开了。而电脑王则是对方的核心技术顾问,妥妥地要用我们自己的招数来对付我们。
\"比赛会在顶层贵宾厅进行,有二十位业内大佬到场观战。\"霸王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他们是潜在的金主,对各位的表现很有兴趣。\"
我们跟着侍者上了电梯。一路上,和队友们交换了几句寒暄,试图摸清底细:李守义,东莞电子厂老板,一脸市侩相,眼珠子滴溜乱转;张志远,香港来的瘦高个,目光闪烁,手指不停搓着西装袖口;黄志刚,典型澳门仔,老油条相,一看就知道场面上混过。这几个人从未谋面,而且很可能里面有霸王的眼线。
顶层贵宾厅的装潢比下面更夸张——整个空间呈圆形,四周全是落地窗,外面是无垠的大海。中央摆着张巨大的黑色赌桌,足有四米直径,桌面上铺着黑色呢绒,划分了不同区域,像个微缩的战场。
赌桌两侧坐着二十多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手里拿着记录板和钢笔,目光如狼似虎地打量着我们,像是在评估待宰的肥羊。
霸王站到主持位置上,详细解释了规则——这是德州扑克的变种,加入了\"市场区域\"概念。每支队伍起始有一百万筹码\"本金\";桌面被划分为高、中、低三个\"市场\",不同市场的收益率和风险各不相同;每轮结束后会开出\"政策牌\",带来特殊规则变化;胜负取决于四小时后累积的\"商业资产\"总值,不是单纯赢光对手筹码。
\"比赛全程录像,中间不准窃窃私语,更不许离场传信。\"霸王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祝各位好运。\"
第一轮开局。
我抽到的是黑桃A和红心A,是顶级起手牌。但我决定采取保守策略,只加了两万筹码,约莫是底池的三倍。
对面白浩——一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人,看起来斯斯文文,下手却黑得很——直接将注码提到十万,气势凌人。电脑王在旁边点头如捣蒜,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林总,跟还是弃?\"电子厂老板压低声音问道,脸上汗津津的。
\"跟他。\"我不动声色地说,\"但别追太高,咱们走稳健路线。\"
翻牌:方片10、方片7、红心3。
我的对A在这个牌面上实力不算强,但也不弱。白浩又加了二十万筹码,直接把底池推高到五十万。
\"这牌面对咱们没优势啊。\"张志远小声嘀咕,\"他肯定拿到好牌了。\"
我看了眼电脑王,这家伙正朝白浩挤眉弄眼,分明是在传递信息。
\"全跟了。\"我平静地说。
转牌:方片K。河牌:梅花2。
我的对A还是只有一对,牌力中等偏上。白浩咄咄逼人,又加注五十万。
\"All in。\"我推出筹码,同时观察对方反应。
白浩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跟注。亮牌:他的方片A、方片q组成了同花,赢了这一局。
电脑王夸张地鼓起掌来:\"漂亮!漂亮!\"眼神中闪烁着得意的光芒。
第一局输了七十多万筹码,但我并不着急。相反,获得了关键情报——电脑王明显在给对方通风报信,他太了解我们的打法了。
接下来几轮,我刻意改变风格,时紧时松,有意制造不可预测性。队友们虽然困惑,但也只能跟着节奏走。到第五轮时,我们已经落后一百多万筹码,但我依然不急不躁。
紧张的气氛让厅内温度似乎升高了几度。观战的\"投资人\"们不时交头接耳,对局势发表评论,眼神中充满了猎奇和打量。
中场休息时,默哥借着去上厕所的机会从我身边经过,故意撞了我一下,压低嗓门道:\"那狗日的泄露了咱底牌暗号,小心。\"
果然。电脑王这叛徒把我们多年积累的手势信号系统全盘托出。
休息过后回到座位,我决定反其道而行之。既然电脑王了解我们的底牌信号,就故意设个陷阱,传递假情报。
拿到手牌时,我右手不经意地摸了摸右耳垂——在我们的暗号系统里,这表示\"极强牌力\"。电脑王立刻凑到白浩耳边低语几句。
实际上,我手里只有一对小9,几乎就是张废牌。但对方信以为真,白浩直接大幅弃牌,让我轻松赢下一小笔筹码。
陷阱奏效,电脑王的叛徒身份确认无疑。
\"运气不错啊,林总。\"黄志刚挤了挤眼睛,口音浓重。
我没吭声,只是盯着桌面上的筹码,脑子里飞速运转着。
第十轮牌局,我突然调整策略,采取极度保守的打法,几乎只打大牌,其他全部弃掉。这种风格转变让对方一时难以适应。
\"林总,这么打是不是太保守了?\"李守义手指不安地敲击桌面,\"再这样下去会被吃光的。\"
我只是淡淡一笑:\"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表面上看,我们几乎没什么还手之力,处于明显劣势。但我在等,等一个时机。
两个小时过去,双方筹码差距缩小到只有五十万。观战的富豪们明显坐不住了,议论声逐渐增大。
是时候了。我开始运用飞鹰老人教过的\"气场控制术\"——核心在于控制自己的呼吸节奏和瞳孔收缩,同时通过微表情传递压迫感。
呼吸调整为每分钟八次,缓慢而深沉;双眼微微眯起,瞳孔因此显得更加专注;面部肌肉放松,但眉头保持轻微紧缩,制造一种不可捉摸的压迫感。这些微妙变化叠加起来,能在对手不知不觉中影响其判断。
白浩开始出现不自在的小动作:时不时摸摸鼻子,用手指敲打桌面,频繁调整坐姿。他原本从容的表情渐渐变得僵硬,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第二十轮牌局,白浩抽到一手好牌——红心A、红心K,牌面开出红心q、红心10、黑桃2、方片6、梅花9。他只差一张J就能组成同花顺,手里的牌力已经很强。
但他被我的气场影响,操之过急,过早暴露了自己的牌力,不该加的地方加大注,反而打草惊蛇。
我顺势将计就计,故意表现出犹豫不决,诱导他一步步加大投入。当底池累积到两百多万时,我突然全押。白浩被逼到绝路,只能跟注。
我亮出底牌:红心J、红心9,刚好凑成一个同花顺,比他的牌大一点点。
电脑王脸色铁青,嘴唇几乎咬出血来。白浩则像霜打的茄子,整个人瘫在椅子上。
形势彻底逆转。
四小时计时结束,最终比分出来:我方以870万比830万的微弱优势获胜。
\"精彩!实在精彩!\"霸王大步走来,拍着我的肩膀,\"林老弟临危不乱,运筹帷幄,难怪在道上有'新锋'之称。\"
我平静地点头道谢,表面上风平浪静,内心却如履薄冰。
电脑王站在角落里,眼神阴鸷地盯着我,嘴角却挂着一丝诡异的微笑,像是胸有成竹。这更让我心生警惕。
散场后,借着酒会混乱,我偷偷溜到甲板最尾端的消防通道处。这里视线被烟囱遮挡,监控盲区。默哥和花蕊已经蹲在那里等着了。
\"情况不妙。\"默哥警惕地环顾四周,从怀里掏出一个索尼袖珍卡带录音机,\"刚才在厕所隔间录到电脑王和霸王一个马仔的对话。\"
他按下播放键,录音里电脑王的声音很轻但听得清楚:\"系统源代码备份都在我这,明天到下一个港口就能交接。人也准备好了,保证没问题。\"
花蕊压低声音补充道:\"我看到霸王单独接见了几个菲律宾来的西装男,提到一个叫'凤凰'的项目,好像是什么大型网上赌博平台。\"
拼凑起来,事情轮廓逐渐清晰——霸王不只要我们的系统,还打算要人。
\"明天是方块局,肯定更狠。\"默哥手指无意识地摸着腰间的弹簧刀,\"必须想办法走人。\"
我指向远处隐约可见的一个小岛:\"那是大鹏岛,离这不到十海里。今晚游轮会在这片海域停泊,凌晨两点到四点有渔船经过这条航道。那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三人迅速敲定分散撤离计划,确认集合地点和暗号。
\"万一有人被逮住...\"花蕊犹豫了一下。
\"装死。\"我直视她的眼睛,\"记住,什么都别说,能活着就行。\"
天色将暗,游轮上霓虹灯次第亮起,远远望去如同深海中的幽灵。甲板上,霸王正与一群西装革履的富商觥筹交错。他举起香槟杯,朝我这边遥遥致意,笑容可掬,眼神却冷得像蛇。
这船,已经变成了一座漂浮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