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西泮在舌下融化,苦涩。
我靠在竹床上盯着天花板,等药效发作。
窗外,雨季的蚊虫在铁丝网上撞出细微声响。
摩托罗拉V3在枕边震动,白经理的号码。
\"三十分钟,会议室。\"对方没等回应便挂断。
这是命令,不是邀请。
北边的发电机轰鸣了一下,随后熄火。备用灯亮起,昏黄的光线笼罩着\"安乐园\"据点。
这是个典型的雨季初夏夜晚,闷热,潮湿,黏腻。2004年7月,缅泰边境。
会议室挤了二十几人,都是白家的骨干。
李猛——前中国特种兵,现任安保主管,正在门口分发迷彩服。
他个头不高,但肩膀宽阔,脖子上盘着一条龙纹身。
看到我,他点点头:\"来得正好,穿上。\"
白经理站在一张手绘地图前,身后的风扇吱嘎转动。\"桑指挥官背信弃义。\"
他开门见山,声音平静,\"昨天切断了北线运输,劫了三批货。两批前体,一批成品。损失近六百万美金。\"
话语简短,却让空气一下凝固。前体指的是hLY的化学原料,成品则是加工好的dp。
在金三角,这是比黄金更值钱的硬通货。
\"猜占那边怎么说?\"坐在角落的\"大嘴\"问。此人操着浓重江西口音,负责边境情报工作。
\"倾巢而出。\"白经理点了根万宝路,烟雾在灯下形成淡蓝色云雾,\"明早端了他的老窝。\"
李猛拨弄着挂在胸前的柯尔特1911:\"桑那小子有一百五十号人,12.7高机两挺,40火不少。\"
\"我们有二百。\"白经理眼神平静如水,\"猜占借了五十,加上我们一百五十。装备和人数都占优。\"
桑指挥官——这个名字在金三角无人不知。缅甸掸邦人,前军队少校,2000年叛逃后在边境建立势力。
控制着缅泰边境十余个村寨和三个过境点,年dp交易额过亿美金。
他的残忍手段在当地传为鬼话,据说曾将背叛者关进装满红火蚁的竹笼,三天后只剩一副骨架。
\"分成四队,四面包抄。\"李猛用战术笔在地图上画出进攻路线,\"清晨五点同时突袭,先用狙击手清除哨位,然后机枪火力压制,步兵冲锋。\"
我盯着地图,不明白自己为何在这里。
李猛像是看穿我的疑惑:\"林,你能分辨化学原料纯度吧?\"
我点头,信口胡诌道:\"大学念了一年半化学系,被开除前学了不少东西。\"
\"带上他。\"白经理对李猛说,\"上次那批被污染的货害死三个人,这次别弄错了。\"
原来如此。我被安排参与这次行动不是为了战斗,而是作为化学顾问,负责评估缴获物。
这个角色既危险又尴尬,既要上战场,又要接触那些化学原料。
回宿舍收拾装备时,老郑递给我一件二级防弹背心:\"穿上,能挡步枪弹,冲锋枪子弹基本不成问题。\"
\"哪来的?\"
\"缴获的,美军货。\"他又塞给我一把柯尔特1911和两个弹匣,\"你小子上次开过荤,这次带着防身。别指望别人救你命。\"
凌晨两点,车队从据点出发。十五辆改装皮卡,每辆载十余人。
我挤在第五辆后排,空间狭窄,防弹背心下渗出的汗水把衬衫浸透。
同车的几个老兵交谈着,语气轻松,好像要去例行巡逻而非战斗。
\"听说桑的老窝有不少女人。\"坐在我左侧的老兵说,口音听着像湖南人。
\"都是村里的,脏得很。\"另一人不屑地回应,\"上次见过,又黑又瘦,跟猴一样。\"
\"那也比没有强啊,老滑。\"湖南人嘿嘿笑道,\"你不想要,哥几个不嫌弃。\"
我默不作声。他们谈论村里女人的语气,仿佛在评价即将到手的物品。
穿过几个检查站,车队向西行驶四十公里,进入缅甸境内。
这里没有正规关卡,只有几个扛着AK的本地民兵。
他们看到车队,立刻让开路。白家在这一带已经渗透多年,没人敢轻易得罪。
天色尚黑,车队在一片稀疏的柚木林地停下。此地距离桑指挥官的村寨约五公里。
猜占将军的人已在等候,五十名身着数码迷彩的泰国人,装备明显更精良:美制m4卡宾枪,AN\/pVS-7夜视仪,锐思科姆数字对讲机。
领头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泰国人,脸上有道从左眼至右颔的疤痕,左手缺了两根手指。
他自称\"蓝将军\",声音嘶哑,说着带浓重口音的中文。
\"村子在山谷里,三面环山,一面临水。\"蓝将军用战术手电在地上画出简图,\"北有山路通向公路,是主要撤退路线。东北角有哨所,四人,两班轮值,装备一般,带2挺轻机枪,俗称花机关。\"
\"围墙全是竹木结构,东面加了电网,但发电机半月前坏了,没修。西面有片沼泽地,他们认为安全,警戒松懈。\"
\"就从西面突破。\"李猛迅速做出决断。
营地开始忙碌:武器检查,弹药分发,小组编配。有人递给我一顶丛林迷彩帽和面颊涂料:\"抹上,反光会要命。\"
早晨四点三十分,行动开始。两百余人分成四队,从不同方向包围村寨。
我被分在白经理的指挥组,跟随主力从西面进攻。
蓝将军的人负责断后路,防止敌人逃逸。
进入丛林后,环境骤变。地面泥泞不堪,每一步都陷入十几厘米深的烂泥。
灌木丛生,藤蔓缠绕。
空气中弥漫着腐烂植物的气味,混合着龙脑香和某种兰花的甜腻香气,闷热难耐。
不时有不明生物从脚边窜过,偶尔传来猴群的尖叫。
行进异常艰难。前排的人用砍刀开路,但藤蔓极难彻底清除。锯齿状的叶片在裸露皮肤上划出道道血痕,有人被某种带刺藤蔓抓破面颊,血流如注。
一名战士踩进隐蔽的泥坑,瞬间陷入及腰,被同伴合力拉出,全身散发着硫化氢的臭味。
最危险的是各种陷阱。桑指挥官在周围布置了不少简易装置——竹签陷阱,绊索触发的弹射弓,甚至几个军用捕兽夹。
一名战士踩中捕兽夹,钢齿深深陷入小腿,几乎咬断骨头。
他痛苦的惨叫被同伴捂嘴强行压回,眼睛里全是泪水。
两个医护兵迅速将他抬到后方临时处理。
行进近两小时,天刚泛白,终于抵达村寨西侧。隔着一片齐胸深的沼泽地,依稀可见村子轮廓。
简陋的竹木围墙,内有三四十栋茅草房,中间是一座两层楼的混凝土建筑,那是桑指挥官的指挥部。
村子里已有人活动,几缕炊烟升起,隐约传来鸡鸣和说话声。
李猛用对讲机低声确认各组位置。
确认所有人就位后,他看向白经理。白经理点头,做了个\"切喉\"手势。
\"行动。行动。\"李猛对着对讲机低声道。
几乎同时,四个方向响起枪声。最先出手的是东面的狙击组,两声沉闷的枪响后,两个站岗的哨兵应声倒地。
紧接着是北面掩护组的76式机枪开火,\"哒哒哒\"的扫射声中,子弹划过村中房屋。
第三波是西北角投掷的手榴弹,连续的爆炸声震耳欲聋,泥土和木屑飞溅。
村子里瞬间陷入混乱。人们惊慌失措地四处奔逃,有人端起武器盲目射击,更多的是尖叫着躲避的平民。
男人、女人、老人和孩子。
整个村子顷刻间变成了修罗场。
\"上!\"李猛一声令下,突击队从西面涉过沼泽,冲向围墙。
我跟在指挥组后面,踉踉跄跄地穿过沼泽。淤泥几乎没过膝盖,每迈一步都要用尽全力。
身边不断有子弹呼啸而过,打在水面上溅起小水柱,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
许多人在泥中摔倒,又挣扎着爬起。
药物作用下,我感觉一切都不真实,像隔着毛玻璃看世界。
唯一真切的是从脊柱窜上来的寒意,它刺穿了药物带来的麻木。
突击队很快突破围墙,冲进村内。战斗进入白热化。
桑指挥官的人已组织起反击,从房屋和掩体后射击。
AK-47和m16的声音此起彼伏,两种武器声响截然不同,AK低沉粗犷,m16清脆尖锐。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血腥气。
我紧跟指挥组,尽量保持在掩体后。白经理沉着冷静,通过对讲机指挥各组行动。
他似乎对这类行动轻车熟路,几次精准预判了敌人的撤退路线。
一栋茅草房被照明弹引燃,干燥的茅草迅速化为火球,黑烟直冲天际。
接着是第二栋、第三栋...很快,半个村子都陷入火海。
风向不利,浓烟滚滚向我们这边飘来,呛得人流泪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