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响了,正检修的线路板掉在地上。
\"半小时,清远山庄。老爷子要见。\"李猛语气反常,像是被人捏着喉咙,\"车在山下。\"
我手指一抖,烙铁险些戳到掌心。
白老爷子?那位白家掌权者十年都难见一面,连白二爷都要提前预约。
这绝不是好事,黑石的行动暴露了?有人出卖了我?
\"什么事?\"
\"少废话,去就完了。\"电话挂断。
我抹了把汗,脑子飞速盘算。最坏情况,老爷子已经起疑,这是鸿门宴。
跑是不可能了,整个园区的电子锁都由中控系统管理,何况四周全是荷枪实弹的守卫。
唯一选择是迎上去,赌一把。
二十七分钟后,我坐进一辆低调的黑色S600。挡风玻璃后是块石头脸,眼神死寂,像具会开车的尸体。
宝马和奥迪当时风头正劲,只有真正的老派才钟情奔驰,白家上层显然都是这类人。
盘山公路如蛇般扭曲向上,穿过三道军事检查站。第一道查证件,第二道搜身,第三道扫描虹膜。
守卫们训练有素,眼神不留一丝情绪,像一台台人形机器。
车在半山腰停下,我以为到了,司机摇头:\"换车。\"
一辆灰不溜秋的面包车在路边等着,褪色的\"蔬菜配送\"字样贴在车身上。车里坐着个寸头女人,眼角有道三厘米长的刀疤,右手五指少了两根半。
她全程没说一句话,眼神也没离开过我,像只盯着猎物的狼。
面包车七拐八拐,开进山深处,最后停在一片竹林前。竹林尽头是道石阶,旁边立着块不起眼的石碑:\"清远山庄\"四个字已经风化得看不太清。
上山十分钟,终于见到了所谓的\"山庄\"。远看只是普通二层小楼,青砖灰瓦,古朴得过分。
但越靠近,越能发现这表象下的玄机。
屋顶边缘的\"瓦当\"绝不是装饰那么简单,按照角度和间距,八成是美制mx-17多功能干扰器,能屏蔽方圆两公里的无线电和卫星信号。
院墙看似普通,但每隔三米就有一处微妙的凸起,应该是震动感应器和热成像仪。
真正厉害的,是那几棵貌似随意种植的白皮松。
树干粗细不一,位置看似杂乱,实际上精确地形成了一个隐形防御网,任何入侵者都会被迫按照预设路线行动,成为活靶子。
三个黑衣壮汉在门口搜身,连鞋垫都掀起来检查。
领路的女人把我带进去,穿过几道回廊,空气里有淡淡的松木香和某种中药味。
推开一扇紫檀木门,视野骤然开阔。
面前是座日式庭院,假山流水,古松参天。正中央是间茶室,雪白的墙壁,黑色的瓦片,拉门上的和纸透着柔和的光线。
一个枯瘦的老人独坐在榻榻米上,面前是套简陋的茶具。
他穿着深灰色唐装,经典的杭派剪裁,袖口和领子处有微不可见的暗纹,是白家特有的标记。
右手中指只剩下半截,无名指也缺了一小节。
这双缺损的手,据说曾亲手结果过二十多条人命。
\"坐。\"
没有客套,没有寒暄。声音干瘪沙哑,仿佛两块枯木相互摩擦。
我在他对面跪坐下来,保持标准的茶会姿势,脊背打直,手放膝上。
老爷子端起茶壶,动作精准,没有一丝颤抖。他冲茶的手法很老派,先温杯,再洗茶,然后才是正式冲泡。
茶汤微微泛黄,香气有股特殊的板栗韵味,应该是江苏高档碧螺春。
\"喝。\"
我端起茶杯,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这种时候一个细微的失态就可能要命。
茶水入喉,先苦后甘,余韵绵长。老爷子眯起眼睛,似乎在观察我对茶的反应。
\"知道为什么找你?\"他突然开口。
我放下茶杯:\"请老爷子示下。\"
老爷子用那截断指轻轻敲了敲桌面,频率如同秒表的滴答声:\"黑石园区的事,陈刚已经汇报了。\"
后背立刻湿透。关节绷紧到发痛。
原来如此。死局。
\"你私自进入地下层,还查看了禁区。\"他继续敲着桌面,\"按规矩,这是要陪小鱼游泳的。\"
\"陪小鱼游泳\"是白家处决的暗语,指把人沉入水库喂鱼。我额头渗出冷汗,沿着鼻翼滑下,手指也开始轻微抖动。
\"不过...\"老爷子突然停顿,嘴角浮现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我欣赏你的胆量和能力。\"
这一百八十度的转折让我措手不及。这是测试吗?还是别有用心?
\"白家需要有能力、有魄力的人。\"老爷子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你干得不错,尤其是越南那边的业务。李猛说你有两把刷子。\"
我维持着表面冷静,内心却波涛汹涌。这局面比想象的复杂得多。
\"二爷最近不安分。\"老爷子忽然话锋一转,声音冷了几分,\"和外头的人勾勾搭搭,尤其是澳门那边的赵家,还有广东的张氏集团。\"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要我...
\"我需要你去监视他,收集证据。\"他直截了当,目光锐利如刀,直刺人心,\"毕竟,你只是个技术人员,不是家族成员,他不会特别提防。\"
白老爷子这是让我当内鬼,最危险的位置,也是最有价值的位置。
他起身,拖着右腿走向窗边。那瘸腿据说是年轻时被人打断过,愈合后留下的后遗症。
背对着我,他的声音变得低沉:\"白家是我一手打造的。1979年,我只有十几个兄弟,赌场就设在防空洞里,桌子是几块破木板拼的。输钱的直接被扔进珠江。\"
他转过头,眼神里闪烁着某种病态的狂热:\"三十年,从一个街头帮派做到现在的规模,靠的是什么?铁的纪律,绝对忠诚。白家内部,不允许有二心。\"
阳光透过纸窗,勾勒出他消瘦的轮廓。那一刻我才发现,这位令人闻风丧胆的白家掌门人其实已经老了,鹰钩鼻下的嘴唇微微颤抖,青筋暴起的手背上满是老人斑。
\"您的亲侄子,会背叛白家吗?\"我谨慎地问,同时观察他的微表情。
\"血缘?\"他嗤笑一声,\"利益面前,亲情狗屁不如。\"
他回到座位,用断指敲击着桌面:\"更麻烦的是,他接触了某些穿制服的人物,G省的高层。白家能有今天,靠的就是和那些人保持适当的距离,各取所需。一旦过界,就是自寻死路。\"
这信息量太大了。白家和政府的关系,比我想象的复杂得多。同时也意味着,白二爷可能在寻求官方保护,准备与老爷子分道扬镳。
\"你去二爷的澳门赌场当顾问,借调三个月。\"老爷子下达了具体指令,\"每周通过加密邮件向我汇报。只看不动,明白吗?\"
\"明白。\"我点头,表面恭敬,内心却已经转过三转弯。澳门,离香港近,有多条国际逃生路线,还能接触白家的核心业务和人脉...这是个绝佳的机会。
与黑石山相比,澳门简直是天堂。或许能找到救默哥的突破口。
\"黑石的事交给陈刚,明天就走。\"老爷子起身,示意谈话结束,\"记住,此事只有你我知道。连李猛都别告诉。\"
我正要告退,他突然冒出一句:\"你父亲是干什么的?\"
这问题太突兀,我心跳漏了半拍:\"走得早,生前是建筑工人。\"
老爷子眯起眼睛,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他盯着我足足有十秒,然后轻轻点头:\"去吧。\"
那个刀疤女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依然不言不语。穿过回廊时,我暗中记住别墅的布局和安保位置。
假山下有地堡入口,池塘应该是某种升降平台,花架间掩藏着应急出口,甚至连假山石都是特殊材质,坚硬程度堪比防弹板。
这座山庄表面淡雅古朴,实则是座军事碉堡。
回程的车上,我不断思索这场怪异的会面。白老爷子为何选中我?是真的信任,还是某种试探?他突然问起我父亲,又是什么意思?
车窗外,山路愈发险峻。司机故意放慢速度,车轮几乎贴着悬崖边缘滚动。右侧是千米深渊,稍有闪失就会车毁人亡,不见尸骨。
这是警告吗?还是巧合?深谙千术的我从不信巧合。
\"快到了。\"司机忽然开口,嗓音嘶哑刺耳,\"运气不错,能活着回去。\"
车里的温度似乎瞬间低了好几度。
回到黑石园区时已是深夜,宿舍冷冰冰的,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
2004年的中国,即使高级场所的条件也算不上奢华。我躺在床上,眼前不断浮现老爷子的话和表情。
那股莫名的熟悉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提起我父亲时,他眼中有那种复杂神色?
手机震动了一下,陌生号码:\"明早七点,车库等你。带好证件,直飞澳门。\"
白老爷子办事雷厉风行,根本不给我反应时间。好在黑石之行已经确认了默哥的位置,也对\"海洛\"计划有了初步了解。
下一步是救他出来,还需要更多资源和内部线索。
澳门或许能给我意想不到的机会。
手机塞进枕头下,直到凌晨三点才勉强入睡。梦里一直是默哥那张憔悴的脸,还有老爷子诡异的问题:\"你父亲是干什么的?\"
清晨六点半,我已经站在车库。简单行李一个背包就装下了,除了几件换洗衣服,还有这段时间收集的情报和图纸。
最后看了一眼黑石园区的轮廓。这座恐怖的堡垒关押着我的兄弟,他还不知道救援已经在路上。
\"等我回来,兄弟。\"
一辆黑色轿车无声无息地停在眼前,车牌号\"粤b·\",是白家澳门生意常用的牌照前缀。
车窗降下,驾驶座上一张陌生脸,眼神麻木,脸上有道丑陋的疤:\"上车,飞机等着。\"
坐进车里,我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被卷入白家最高层的权力博弈,同时还要计划营救行动,每一步都如同钢丝上的舞者,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游戏才刚开始,而我同时下了两盘棋。
天空阴沉,远处雷声隆隆。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