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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像一柄生锈的钝刀,艰难地劈开杂役区上空的沉沉阴霾。空气里还滞留着昨夜暴雨的湿冷腥气,混合着泥泞、腐草和一种更粘稠的、令人不安的铁锈味道。王虎的死讯如同一桶冰水,在破晓时分泼遍了整个杂役区,瞬间冻结了所有活气。

“都给我滚出来!站好!”尖利如裂帛的吼叫撕裂了清晨的寂静,杂役们从低矮、散发着霉味的土坯房里连滚带爬地涌出,像一群受惊的灰鼠。几队身着玄色劲装、腰悬青岚宗执法堂令牌的弟子,早已如铁铸的桩子般钉在狭窄肮脏的泥道上,个个脸色冰冷如霜,眼神锐利地扫过每一张惶恐不安的脸。

云黯混杂在人群里,身上那件单薄破旧的杂役服被露水打湿,紧贴着肌肤,带来刺骨的寒意。他微微垂着头,肩膀习惯性地向内缩着,仿佛要努力把自己藏进那层卑微的壳里。然而他的脊背却绷得笔直,像一张随时准备激射而出的硬弓。杂役们惊惶的议论如同嗡嗡的蚊蚋,钻入他的耳中。

“听说了吗?王虎管事…昨晚死了!”

“死得透透的!说是化成了血水,连块整骨头都没留下…邪门得紧!”

“执法堂的厉刑大人亲自带人来的,天没亮就围了咱们这儿…”

“该不会…是血煞宗的妖人摸进来了吧?王管事可是在药田那边当值过…”

药田。这两个字像针一样刺了云黯一下。他眼角的余光瞥向泥泞的地面,几个浅浅的脚印边缘,果然沾着几星与周围黑泥迥异的、黄褐色的泥土颗粒——正是药田灵土的颜色。昨夜王虎也曾出现在药田附近?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上他的思绪。他强迫自己更深的低下头,让散乱的额发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锐芒。呼吸放得又轻又缓,心跳却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每一次搏击都牵扯着体内那道无形的枷锁。封印深处,昨夜被仙髓强行撬开一丝缝隙后残留的力量,如同岩浆在冰层下不安地涌动,带着灼痛与危险的诱惑。

一阵极轻微的、如同落叶被碾碎的脚步声传来。所有的嘈杂议论瞬间死寂,连呼吸都屏住了。无形的重压骤然降临,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

厉刑来了。

他并非高大魁梧之人,但每一步踏在泥泞的地面上,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尖上。那身深得近乎墨色的执法堂玄袍,衬得他本就冷硬的侧脸线条如同刀劈斧凿。腰间悬着的并非寻常刀剑,而是一柄无鞘的漆黑短刺,刃口在稀薄的晨光里泛着哑光,仿佛能吸走周围所有的光线。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缓慢地、一寸寸地扫过人群,所过之处,杂役们纷纷战栗着垂下头颅,恨不得缩进地里。

“王虎之死,勾结外敌。”厉刑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钉砸入耳膜,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冰冷,“凡昨夜行踪不明者,凡有可疑行迹者,凡身携不明之物者——”他顿了顿,目光如同无形的筛子,将人群过滤了一遍,“杀无赦。”

“搜!”冰冷的命令落下。

执法弟子如狼似虎地扑向一排排杂役居住的土坯房。粗暴的踢门声、翻箱倒柜的哗啦声、偶尔夹杂着杂役惊恐的短促叫声,瞬间打破了死寂。泥水被慌乱的脚步践踏飞溅。

厉刑本人,却径直朝着杂役区最偏僻的角落走去。那里,孤零零地立着一间低矮的柴房,歪斜的木门在晨风中发出吱呀的呻吟。他走得很慢,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柴房周围的地面、墙壁,不放过任何一丝痕迹。柴房门口,几片被踩得稀烂的枯叶下,隐约透出一点异样的暗色。

云黯的心猛地一沉。他的柴房!昨夜强行压制封印躁动时喷出的那口心头血,虽然大部分被泥土吸收,但边缘…他处理得足够干净吗?那封印之血蕴含的金芒,寻常人或许看不出,但厉刑的“九幽瞳”…寒意瞬间沿着脊椎爬升。

厉刑在柴房门前停下。他没有立刻推门,而是缓缓蹲下身,伸出两根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捻起门旁泥地上一点深褐色的污渍。那污渍早已干涸,混在泥里毫不起眼。他凑近指尖,鼻翼几不可察地翕动了一下。然后,他的目光抬起,如同实质的探针,精准地穿透混乱的人群,钉在了云黯身上。

“你。”厉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所有嘈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出来。”

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的目光,惊恐的、好奇的、幸灾乐祸的,齐刷刷聚焦在云黯身上。无形的压力如同巨石压下,几乎要碾碎他伪装的卑微外壳。云黯感到体内的封印猛地一悸,昨夜被仙髓冲击后留下的灼痛感再次尖锐起来,一丝微弱却狂暴的力量几乎要冲破束缚。他死死咬住牙关,舌尖尝到一丝腥甜。不能乱!他强迫自己迈开脚步,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朝着那片冰冷的死亡地带挪去。每一步,都在调动着全身的意志,压制着体内翻腾的洪流,同时,一个念头在脑中闪电般成型。

就在他艰难挪动的同时,垂在身侧的右手极其隐蔽地在破旧的裤缝上擦过。指尖触碰到一枚藏在裤缝暗袋里的、薄如蝉翼的符纸。那是他仅存的一张低阶幻影符,原本用于保命,此刻却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一丝微不可察的灵力,如同最细的游丝,顺着指尖悄然注入符纸。

符纸无声无息地化为灰烬。

就在云黯走到距离柴房门口还有三步之遥时,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腐败血腥气猛地从他身上爆发出来!他剧烈地呛咳起来,身体佝偻如虾米,每一次咳嗽都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大团大团暗红色的、带着可疑黑色粘稠物的“污血”从他捂嘴的指缝里疯狂涌出,溅落在身前冰冷的泥地上。他的脸色在瞬间变得蜡黄中透出死灰,眼窝深陷下去,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剧烈颤抖摇晃,眼看就要栽倒在那滩“污血”之中。那浓烈的病气和血腥味是如此真实刺鼻,连旁边几个执法弟子都下意识地皱眉后退了半步。

厉刑的目光如同冰铸的枷锁,牢牢锁在云黯身上,对那惊天动地的咳血和濒死般的虚弱视若无睹。他缓缓起身,不再看云黯,而是伸出右手,那柄无鞘的漆黑短刺不知何时已握在掌中。刺尖并非指向云黯,而是轻轻点在了柴房那扇歪斜破败的木门上。

“吱嘎——”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木门被短刺上蕴含的冰冷力道推开。一股混合着陈年木屑、灰尘和淡淡霉味的空气涌出。厉刑一步踏入。柴房狭小、昏暗,堆满了凌乱的柴草和杂物,几乎无处下脚。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迅速扫过每一个角落:潮湿发霉的墙角、散乱的枯草、墙角那卷单薄的破草席、角落里几件破旧工具。一切都显得那么贫瘠、肮脏、毫无价值,完美符合一个挣扎在底层杂役的身份。

然而,当他的目光掠过门口内侧靠近门槛的一块不起眼的青砖地面时,那双冰封般的眸子骤然收缩!在那积着薄薄浮尘的地面上,一点极其细微、近乎被尘埃完全掩盖的暗金色污渍,如同毒蛇的信子,刺入了他的视野。那金色极其黯淡,混杂在泥土的灰黑里,若非他的“九幽瞳”对异常能量和细微痕迹有着超乎常人的洞察力,几乎无法察觉。

昨夜那团模糊扭曲、干扰了他回溯的黑雾……那守护傀儡残甲上崩裂时一闪而逝的金色流光……无数碎片般的线索瞬间在厉刑脑中碰撞、组合。一种强烈的直觉如同冰冷的电流,瞬间贯穿他的神经——这绝不是寻常痨病之血!

厉刑缓缓蹲下身,动作稳定得没有一丝多余。他没有立刻去触碰那点污渍,而是将左手五指张开,悬停在污渍上方寸许之处。掌心皮肤下,仿佛有极淡、极深邃的幽光一闪而逝。一股无形的、冰冷彻骨的探查之力,如同水银泻地,无声无息地笼罩向那点暗金。那力量似乎能渗透物质的表象,捕捉残留的气息本源。

柴房外,云黯的“咳血”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整个人瘫软在冰冷的泥泞里,身体间歇性地抽搐着,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然而,在那层濒死的表象之下,他的心脏几乎要撞破胸腔!厉刑蹲下的动作,那悬停的手掌……每一个细节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神经上。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粘稠、带着强烈解析意志的力量正试图渗透自己昨夜留下的痕迹!那是“九幽瞳”的探查之力!幻影符制造的痨病假象能骗过肉眼,甚至骗过嗅觉,但绝骗不过这种直指本源气息的秘术探查!

一旦那点封印之血残留的气息被厉刑捕捉、确认……后果不堪设想!昨夜傀儡残甲的金光就是前车之鉴!一股冰冷的绝望混合着狂暴的杀意,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住云黯的心脏,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体内的封印似乎感应到他濒临极限的危机和汹涌的杀意,深处蛰伏的力量猛地一震!一道细微却尖锐如针的金芒在他眼底最深处一闪而逝,几乎冲破伪装。

不行!动手就是自寻死路!云黯用尽全身力气,将额头重重抵在冰冷刺骨的泥地上,借着这个动作,将眼底那抹失控的金芒彻底掩盖在污泥和散乱的发丝之下。牙齿深深陷入下唇,更浓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他必须赌!赌厉刑无法完全确认!赌这残留的气息微弱到不足以构成铁证!他像一具真正的尸体般伏在泥泞里,所有的生机都内敛到极致,只有那点被强行压制的狂暴力量,在封印的囚笼中无声咆哮。

柴房内,时间仿佛凝固。厉刑悬停的手掌微微颤动了一下。掌心下传来的探查反馈极其微弱、混乱,如同风中残烛。那点暗金污渍的气息确实带着一种古老、晦涩、隐有禁锢之意的特质,与他昨夜感应到的模糊黑雾核心气息有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相似性。然而,这气息实在太淡薄了,淡薄到被此地浓郁的霉味、杂役本身的体味、甚至泥土的腥气层层包裹、干扰、稀释。更关键的是,门外那个杂役身上散发出的、浓烈到刺鼻的痨病气血与脏腑腐败的死气,如同厚厚的污泥,不断涌来,顽固地污染和遮蔽着探查的感知。他能捕捉到一丝“异常”,却如同雾里看花,无法穿透那层浓重的“病气”将其清晰剥离、锁定。

厉刑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九幽瞳的幽光在他掌心缓缓熄灭。他收回了手,目光再次落在那点暗金污渍上,冰封般的眼神深处,翻涌着冰冷的疑虑与一丝难以察觉的……困惑。他缓缓站起身,短刺无声地垂落身侧。他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准备走出柴房。那点污渍,如同一个无言的问号,钉在了他的眼底。

就在这时——

一阵由远及近的、清脆悦耳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环佩叮当声,打破了杂役区剑拔弩张的死寂。这声音与此地污浊压抑的氛围格格不入,如同珠玉落入泥潭。

所有执法弟子,包括那些正在粗暴搜查的,动作瞬间僵住,脸上齐刷刷地露出惊愕与敬畏混杂的神情,如同潮水般向着声音来处躬身行礼。

厉刑的脚步在柴房门口顿住,侧身望去。

泥泞小径的尽头,晨光熹微处,数名气息清冽、身着内门弟子服饰的男女簇拥着一人,正款款而来。为首的女子不过十六七岁年纪,一身水云青的流仙裙,外罩一件薄如蝉翼的素纱披帛,裙裾拂过泥泞的地面,却片尘不染。她容颜清丽绝伦,眉宇间却凝着一缕挥之不去的病弱苍白,如同名贵的薄胎白瓷,美丽而易碎。正是宗主之女,楚清歌。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一片狼藉、跪伏满地的杂役,扫过如临大敌的执法弟子,最后,落在了柴房门口——落在了厉刑身上,以及厉刑身后,那个瘫在泥泞血泊中、气息奄奄的瘦弱身影上。她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向着柴房走来。簇拥她的内门弟子想要劝阻,却被她一个清淡的眼神止住。

“厉师兄。”楚清歌在柴房门前几步外站定,声音清冷如碎玉,带着一丝久病的微哑,却自有一股不容侵犯的贵气。她的目光掠过厉刑,最终落在了泥泞里的云黯身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轻一蹙,仿佛被那浓烈的“病气”和污秽刺了一下。

厉刑微微颔首,算是回礼,声音依旧冷硬如铁:“楚师妹抱恙在身,此地污秽,不宜久留。”他高大的身形有意无意地挡在柴房门前,也挡住了他身后地上那点暗金色的污渍。

楚清歌的目光却似乎穿透了他的阻挡,平静地落在云黯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物品般的疏离与居高临下。“听闻王虎身死,杂役区动荡。”她开口,语气平淡无波,“我身边尚缺一个粗使的药仆,熬药看火,需得细心耐性。”她顿了顿,纤细如玉的手指随意地抬了抬,指向泥泞中那个仿佛随时会断气的少年:

“就他吧。看着还算顺眼,病气重些也无妨,左右不过是些粗活。”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死寂的杂役区。

此言一出,如同巨石投入冰湖!

所有的杂役,包括那些躬身行礼的执法弟子,都愕然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泥泞中的云黯,眼中充满了震惊、不解、以及疯狂的嫉妒。一个垂死的杂役,竟然被宗主之女亲自点名要去内门?这简直是天降的狗屎运!

厉刑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针尖!他猛地看向楚清歌,冰冷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似乎想穿透她那张苍白美丽却毫无波澜的脸,看清其下隐藏的真实意图。他挡在柴房门口的身躯绷得笔直,握着短刺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柴房内,那点暗金的污渍如同烧红的烙印,灼烧着他的疑虑。这个杂役…太可疑了!王虎的死、药田的失窃、昨夜的血煞宗入侵、此刻楚清歌突如其来的点名…无数纷乱的线头仿佛都隐隐约约指向这个看似卑微如尘的少年。楚清歌此举,是巧合?还是…某种刻意的庇护?他冰封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周身散发出的寒意,却让周围的空气温度骤降。

云黯的身体在泥泞中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药仆?内门?楚清歌?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如同惊雷在他脑中炸响,瞬间压过了体内封印的躁动和濒死的伪装。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警惕汹涌而来。他依旧伏在地上,脸深深埋在泥里,只有剧烈起伏的、带着“病态”喘息的肩背,泄露着他此刻绝不平静的内心。是陷阱?还是…他不敢深想下去。但无论如何,这突如其来的“恩典”,暂时将他从厉刑那几乎要穿透一切的冰冷目光下拽了出来!他需要时间,需要喘息之机!

厉刑的目光在楚清歌平静无波的脸上停留了足足三息。那冰封的眼底,暗流汹涌,最终化为一片更深的、令人心悸的寒潭。他没有质问,没有反对,只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沉重的压迫感,侧身让开了柴房门口的道路。那姿态,如同沉默的山岳移开,留下的却是更深沉的阴影。他冰冷的视线如同附骨之蛆,最后深深地剐过泥泞中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仿佛要将那卑微的轮廓彻底刻入脑海。

“既是师妹所需,自当遵从。”厉刑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如同冰层摩擦,“只是此人…”他话锋微顿,并未说完,但那未尽之意,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刃。

楚清歌仿佛没有听出他话中的深意,只是微微颔首,不再看厉刑,目光转向云黯,声音依旧清冷平淡,带着一丝惯有的病弱倦怠:“能走么?”

云黯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从那滩冰冷的泥泞血泊中撑起上半身。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嗬嗬声,蜡黄的脸上沾满污泥和暗红的“血渍”,狼狈凄惨到了极点。他艰难地抬起头,眼神浑浊涣散,充满了卑微的恐惧和受宠若惊的茫然,望向那个高高在上的青色身影,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感激涕零的话,最终却只是化作一阵更猛烈的呛咳。

楚清歌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似乎对这污秽和病气有些不耐,对着身后一名面容冷肃的内门女弟子示意了一下:“映雪,扶他一把。”

那名叫映雪的女弟子面无表情地走上前,毫不避讳云黯满身的泥泞血污,一把抓住他一条瘦弱的胳膊,如同拎起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将他半拖半拽地从泥地里拉了起来。云黯的身体软绵绵地倚靠着映雪,双腿如同面条般打颤,仿佛随时会再次瘫倒。

楚清歌不再多看一眼,仿佛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转身,水青色的裙裾在熹微的晨光中划出一道清冷的弧线,向着杂役区外走去。映雪拖着半死不活的云黯,沉默地跟上。簇拥着楚清歌的内门弟子们也紧随其后,留下身后一片死寂和无数道复杂难言的目光。

厉刑站在原地,如同一尊冰冷的玄铁雕像。他目送着那青色的身影和那个被拖走的、瘦小卑微的身影消失在杂役区污浊的晨光尽头。直到最后一片衣角也看不见,他才缓缓收回目光,重新投向那间低矮破败的柴房。他的视线,最终落在那块染着暗金污渍的青砖上。

他沉默着,一步一步,再次踏入柴房。蹲下身,这一次,他伸出食指,用指甲极其缓慢、极其用力地刮过那点暗金色的污渍边缘。

“嗤…”

一声极其细微的刮擦声。指甲缝里,沾染了极其微量的、混杂着灰尘的暗金色粉末。

厉刑抬起手指,凑到眼前。晨光从柴房破败的窗口斜射进来,恰好落在他指尖的那一点点粉末上。在光线下,那细微的粉末,竟隐隐流转出一丝极淡、却无比纯粹的金芒!这金芒,与他昨夜在傀儡残甲上看到的如出一辙!绝非人间凡铁或寻常冰血所能拥有!

他冰冷的瞳孔深处,如同投入石子的寒潭,骤然掀起无声的狂澜!那点金芒在他指尖闪烁,像一枚无声的烙印,又像一个冰冷的嘲讽。楚清歌…云黯…他缓缓收拢五指,将那点带着金芒的粉末死死攥在掌心,仿佛要捏碎一个危险的秘密。

杂役区的喧嚣搜查仍在继续,但这间破败的柴房门口,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厉刑周身弥漫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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