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2046年3月17日星期六,今天依然是阴天,但是今天也是个特殊的日子。
铅灰色的云层又低又沉,冻僵的风擦着窗棂呜咽——但今天终究不同。压在箱底的日历页边角早已磨毛,数字“17”被红笔圈了无数次。生存本身已是奇迹,这日子该有点仪式感。
如果按照我所记录的日期一直记下来,如果没记错的话,今天是我26岁的生日了。从来没想过我的一生中会有生日要在这样的日子里度过。
我打算给自己认真地过个生日,就当为自己庆祝下,不仅长大了一岁,更是庆祝自己在这末世里竟然生存了下来。
晨训如常。当冻得发木的手指挥舞着大砍刀时,忽然觉得能在废土上活动筋骨,已是对生命的礼赞。
如果说在这样的日子里还有什么是值得让人鼓舞的事,那就是尽量用丰富可口的食物来温暖我孤独的胃了。
今天要做红烧肉,再给自己煮碗面。
翻出最后三个一直没舍得吃的土豆。不错,之前存的一些根块类食物到今天算是全部吃完了。
拿出来一个小酒精炉,点上压缩酒精。酒精块在小炉上噼啪燃着,蓝莹莹的火舌舔着锅底,这奢侈的消耗让我心头一紧,却又立刻被期待烫平:总该有放纵的时刻。
我一早把冻得硬硬的猪肉放到了炉火边,此刻只需要把它切成小块,切肉时才发现,冻硬的猪五花在炉火边洇出暗红的血水,像极了末世里难得的温热。
冷水下猪肉,没有生姜,我丢了点八角桂皮,话说调料之类的我也是备了不少的。调料罐在墙角码得齐齐整整,是灾变前囤下的念想。
水开去掉浮沫,煮到筷子可以插进去的时候把肉捞起来备用。换了一锅水重新架在大炉灶上,用来煮面。小平锅放在小酒精炉上准备来烧糖色。
倒入适量的油,放入冰糖小火炒到冰糖全部融化开始有小小的气泡冒出来,加了几块酒精把火燃得更旺然后把煮过的猪肉倒进去用大火快快地翻炒,直到颜色都均匀后加入适量的清水,把去皮切改刀切小的土豆放进去加盐、再加了点酱油,等所有的调料都放进去后把锅子移到炭炉上慢慢地炖。
这个时候炉子上架的锅子里已经烧开的水移到了酒精炉上,按照我们仨的饭量下好了面条。
满屋子腾起酱油与肉香的雾气。旁边大锅里的水咕嘟着,丢下面条时,我特意多抓了两把——托尼和迪卡该馋坏了。两个毛茸茸的家伙是我从巴掌大喂大的。此刻它们扒着炉子,黑亮的眼睛盯着翻滚的面条,尾巴扫得地板簌簌响。
等到面条煮熟了,肉也炖得差不多了,先给托尼和迪卡拌好了面条和肉。看着它们欢快地吃着面条的样子,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满足和责任感。这是我从嗷嗷待哺开始养大的两个小家伙,我是它们活下去的保证,我怎么能轻易地认输?
收回思绪,赶紧给面条夹出来,再浇上厚厚的一层土豆炖肉。给它们分完肉和面条,看它们狼吞虎咽的样子,忽然想起昨天躲在墙角掉眼泪的狼狈——眼泪刚冒头就冻成冰碴,糊在脸上像层碎玻璃。可现在瞧着它们,心里又热乎起来:我是它们的依靠,怎么能认输?
给自己盛面时,特意浇了两勺浓得挂勺的土豆炖肉,红汤裹着面条滑进喉咙,再挖一勺辣酱,暖意从胃里直窜到眼眶。浓浓的汤汁拌着面条,再开了一瓶小辣酱,一口下去幸福感满满。
差点忘了正事——翻出铁皮盒里最后一根红蜡烛,火苗“噗”地窜起来时,映得满室都是晃悠悠的暖光。闭眼许愿的瞬间,突然想起旧世界里和朋友分蛋糕的场景,如今只能对着跳动的烛火默念:诗雨,活下去,像这烛火一样,哪怕风再大,也要烧得旺些。
吃完面条就得及时地就着锅里煮面的水把餐具清洗干净了。我知道你们也许会要问,水倒哪呢?之前装修的时候我在厨房外墙上打了个不小不大的洞,之前都用装满了水的塑料水瓶临时堵着。冰冻来临的那天晚上,我就把水瓶拿出来放了根粗的塑料管。此刻污水顺着外墙的塑料管淌出去,眨眼就凝成冰柱。
干完这所有的一切,照例是饭后的热饮。煮了杯加了蜂蜜的热牛奶,靠在堆满厚被子的帐篷里,看托尼和迪卡蜷在帐篷里打呼,它们现在站起来快一米五高,毛发油光水滑,像两座会移动的毛绒山。
其实这半年过得不算太糟。早饭有蒸包子和热牛奶,中午自热米饭配午餐肉,半个月才舍得煮一次鲜米饭,因为太耗燃料。每月固定给我们仨做清洁的法子,得找天专门记下来——在末世,体面也是种抗争。不用挤地铁,不用写报告,日子倒像提前进入了“养老模式”,只是窗外的世界换成了冰封的废墟。
今晚点了五根蜡烛,光把屋子烘得像块融化的焦糖。铺开日记本,打算把常去的搜寻点标出来画地图。笔尖划过纸页时,托尼忽然打了个响鼻,迪卡吧唧着嘴翻了个身。我笑了笑,在日记末尾写下:“2046年3月17日,活着,吃饱,有它们在,不算太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