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区”核心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沈念的手电光柱像一把脆弱的匕首,艰难地切割着前方。空气里的甜腥味浓烈到令人作呕,混合着岩石的湿冷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昆虫蜕皮后的微弱气息。通道在这里变得开阔了一些,但依旧崎岖不平,地面湿滑,布满尖锐的碎石。
突然,光柱扫过前方岩壁,映照出一些绝非天然形成的痕迹——几道深深的、平行的金属刮痕,像是沉重的箱子被粗暴地拖拽过。刮痕旁边,散落着几片指甲盖大小、半透明的、带着微弱幽蓝荧光的…蛹壳碎片!
“原初蛹!” 沈念的心猛地一跳。玛莎日志里提到的、转移至此的最后火种!她蹲下身,用镊子小心夹起一片蛹壳。入手冰凉,质地坚韧,那幽蓝的荧光在手电光下如同活物般微微脉动。碎片边缘并不光滑,带着细微的撕裂痕迹,像是被强行剥离的。
她顺着刮痕和散落的蛹壳碎片向前。通道在这里拐了个急弯。手电光越过拐角,瞬间照亮了前方的景象——
一个大约二十平米的不规则岩洞。洞壁和地面同样经过了粗糙的水泥处理。洞内没有复杂的设备,只有角落堆放着几个锈迹斑斑、空了的金属培养槽。而在岩洞中央,一个用厚重防雨布覆盖着的、约莫一人高的物体,静静地矗立着。防雨布边缘,露出了几根粗大的、缠绕着绝缘胶带的线缆,一直延伸到岩洞深处一个黑黢黢的通风口里。
刮痕和蛹壳碎片,就消失在防雨布覆盖物的下方。
沈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就是转移来的“原初蛹”?玛莎最后想要保护的“火种”?她握紧了枪,一步步靠近。空气里的甜腥味和那种奇特的蜕皮气息,源头就在这里。
就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防雨布边缘时——
“别动它。”
一个清冷、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稚嫩感的女声,毫无预兆地从岩洞深处那个通风口的方向传来!
沈念浑身汗毛倒竖,猛地转身,枪口瞬间指向声音来源!手电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通风口下方阴影里,一个倚靠着岩壁的瘦小身影。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女孩。穿着不合身的、洗得发白的灰色连帽衫和工装裤,裤脚卷了好几道,赤着脚,脚上沾满了泥泞。她的脸很小,下巴尖尖的,皮肤是一种长期不见阳光的苍白,嘴唇没什么血色。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非常大,瞳孔是极深的黑色,在强光照射下几乎看不到反光,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里面没有任何属于这个年龄的懵懂或惊慌,只有一片死寂的、近乎空洞的平静。
她就那样安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无声无息,直到她开口。
“动了,会醒。” 女孩的声音依旧平静,目光落在沈念手中的枪上,又缓缓移向那个被防雨布覆盖的物体,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忌惮?
“你是谁?” 沈念的声音紧绷,枪口纹丝不动。这个突然出现在“静默区”最核心地带的女孩,太过诡异!她是怎么进来的?她在这里多久了?她和玛莎的计划有什么关系?
女孩没有回答沈念的问题。她的目光转向地上散落的幽蓝蛹壳碎片,然后抬起自己苍白纤细的手腕。她的手腕上,戴着一个用粗糙麻绳编织的、样式古怪的手环,手环上串着几颗…同样散发着微弱幽蓝荧光的、打磨过的蛹壳碎片。
“十二。” 她轻轻地说,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编号,目光重新投向沈念,“你是…‘钥匙’?和‘L’…很像。”
十二?编号?沈念的心猛地一沉!玛莎的“鳞翅目计划”…除了母亲林晚秋(L.w.q),还有其他实验体?!这个女孩…也是实验品?她口中的“L”,是指母亲?
“你认识林晚秋?” 沈念追问,试图从那双深井般的眼睛里找到一丝波澜。
女孩——十二,微微歪了歪头,似乎在回忆,又似乎只是无意识的动作。“‘L’…很温柔。会唱歌。她…藏了东西。给‘K-1’。” 她的目光扫过沈念怀里的背包,那里面装着玛莎的观察日志。“也…藏了我。”
藏了她?沈念想起日志最后那句潦草的“他们发现了…要灭口…老王…只有老王知道那个旧通道…把日志…藏…”。难道当年母亲林晚秋不仅藏了日志,还…藏了一个幸存的实验体?这个叫十二的女孩?
“这里面的,是什么?” 沈念用枪口示意了一下那个被防雨布覆盖的物体,同时警惕地注意着十二的每一个细微动作。这个女孩太平静了,平静得可怕。
十二的目光再次落在那覆盖物上,空洞的眼神里,那丝忌惮似乎加深了一分。“‘母亲’…最后的…茧。” 她吐出几个词,声音轻得像叹息,“‘Nectar’…源头。很饿…很吵。”
母亲?最后的茧?Nectar源头?沈念瞬间明白了!这防雨布下面覆盖的,根本不是她想象中的一堆“原初蛹”,而是一个巨大的、可能是玛莎用某种方式培育出的、处于某种休眠或蛹化状态的…终极母体!是“Nectar”神经碱的真正源头!所以它“很饿…很吵”?是指它对某种能量(比如次声波?)的渴望?或者它本身就在散发某种精神层面的“噪音”?
“贪婪(G)…和‘懒惰’(陈松)…在海上,” 沈念试图从十二这里获取更多信息,“他们要去一个次声波很强的地方。你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吗?”
十二的深黑色瞳孔似乎微微收缩了一下,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傲慢’…的船…深渊在唱歌…” 她喃喃道,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岩层,投向了遥远的海域,“‘懒惰’…是温床…‘钥匙’…是引信…‘母亲’…会醒来…吃掉…一切…”
温床?引信?吃掉一切?十二的描述混乱而惊悚,却与赵明的推测和周毅面临的险境惊人地吻合!“懒惰”陈松是激活“母亲”的温床?自己这个“钥匙”是引信?而一旦“母亲”在强次声波环境下苏醒…后果不堪设想!
“怎么阻止它?” 沈念急切地问,枪口不自觉地压低了一些,“怎么阻止‘母亲’醒来?或者…毁掉它?”
十二的目光缓缓移向沈念,那双深井般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沈念焦急的面容。她沉默了几秒,然后,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
“毁不掉。”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残酷,“‘母亲’…就是‘功课’…玛莎…也是‘功课’…我们都是…‘功课’…” 她抬起手,苍白的手指轻轻拂过手腕上那串幽蓝的蛹壳手环,指尖微微颤抖着,仿佛在忍受某种无形的痛苦。“只有…‘嫉妒’…能找到…‘门’…真正的…钥匙孔…”
嫉妒(J)?真正的钥匙孔?沈念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冲击得有些混乱。玛莎的忏悔录里提到过“嫉妒”,但一直是最神秘、从未现身的存在!难道“引信”开启的那扇“门”,还不是终点?还需要“嫉妒”和“真正的钥匙孔”?
就在这时——
“嗡……”
一阵极其微弱、却仿佛直接作用于脑髓深处的低沉嗡鸣,毫无预兆地从岩洞深处、从那个覆盖着防雨布的“母亲之茧”方向传来!整个岩洞的空气似乎都随之震颤了一下!
沈念和十二同时身体一僵!
十二猛地抱住了头,瘦小的身体蜷缩起来,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痛苦的神色,牙齿紧紧咬着苍白的下唇,发出压抑的呜咽。“…来了…深渊…在唱歌…好吵…好饿…”
沈念也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仿佛有无数根冰冷的针在刺扎她的神经!是次声波!虽然极其微弱,但源头…是海上!是“傲慢号”所在的强次声波异常区!那共鸣…竟然能穿透如此遥远的距离,影响到山腹深处的“母亲之茧”?!
覆盖着“母亲之茧”的厚重防雨布,在沈念惊骇的目光中,极其轻微地…鼓动了一下!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沉睡中被那遥远的“歌声”…轻轻唤醒!
十二蜷缩在阴影里,痛苦地颤抖着,深黑色的瞳孔在痛苦中似乎有幽蓝的微光一闪而逝。她手腕上的蛹壳手环,那幽蓝的荧光,也仿佛呼应着那遥远的“歌声”,变得…更加明亮了一分。这个突然出现的、如同幽灵般的女孩,她究竟是幸存的实验体,是绝望的见证者,还是…那从未露面的“嫉妒”(J)本身?她口中的“真正的钥匙孔”,又隐藏在这片黑暗的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