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曲的铁门缝隙,如同矿坑岩体上一道凝固的黑色伤疤。冰冷、干燥、混杂着尘埃与朽败的气息,持续缓慢地从中渗出,弥漫在狭窄的岩穴中,将血腥味彻底覆盖。两名士兵如同钉在入口处的铁桩,枪口低垂,眼神在昏暗中警惕地扫视。地上,尤里安的身影依旧沉寂,身下暗色的晕染在碎石尘埃间缓慢扩大,无声无息。唯有远处矿坑深处那沉重、永恒的脉动,如同大地的心跳,一下,又一下,穿透死寂,敲打着时间的鼓面。
帝国军部地下调度室。幽蓝的光线在巨大的首都部署图上流淌,无数光点明灭、移动,编织着无形的罗网。瓦伦丁元帅立于光网前,身影被拉长、扭曲。他并未看那代表矿坑的微弱红点,目光落在部署图核心——冬宫区域那片异常稳定、密集的光点上。那里,代表着近卫军团、宫廷卫队、以及无数看不见的耳目。
一名军官无声靠近,垂首,声音压至最低,仅够元帅捕捉:“‘信天翁’已进入总参谋部大楼。奥列格元帅亲自接见。”
瓦伦丁背在身后的手指停止了无意识的摩挲,瞬间收拢,又缓缓松开。他没有任何言语,只是极其轻微地抬了一下下颌,幅度小得如同光影的颤动。军官的身影迅速融回幽蓝的阴影中。
瓦伦丁的目光重新投向部署图西北角,那片代表矿坑的微弱红光。红光周围,代表己方力量的绿色光点正以缓慢、却不容置疑的态势,悄然增多、合围。“尘埃…终究要归于它该落的地方。”他无声地翕动嘴唇,眼底深处是冰封湖面般的计算与掌控。他微微侧身,对另一名候命的军官低语:“启动‘静默者’。目标区域,‘档案馆’外所有已知及未知次级通道入口。执行标准:绝对静默。” “绝对”二字,轻如鸿毛,重逾千钧。
冬宫书房。壁炉的火焰依旧旺盛,松木燃烧的噼啪声是房间里唯一活跃的声响。奥列格·彼得罗维奇元帅端坐在宽大的丝绒扶手椅中,面前小几上的那杯锡兰红茶热气已散了大半。他手中拿着一份关于圣彼得堡国立图书馆古籍修复的拨款申请,目光停留在纸页上,仿佛那泛黄的纸页和工整的批注比帝国的疆域更值得关注。
古板的宫廷侍从官滑入,俯身,声音轻得像尘埃落地:“‘信天翁’已递交文件,离开总参谋部大楼。文件为‘远东冬季军需增补预案’最终修订稿。”
奥列格元帅翻动拨款申请的手指没有丝毫停顿,目光依旧专注。几秒钟后,他放下文件,端起那杯微温的茶,凑到唇边,浅浅啜了一口。茶水似乎有些凉了,他微微蹙了下眉,随即又舒展开,仿佛只是品味到了一丝不同的余韵。他放下茶杯,声音平稳无波:“知道了。壁炉的火,可以小些了。”
侍从官垂首退下。
书房重归火焰与寂静。奥列格元帅的目光离开了拨款申请,投向壁炉。火焰在他沉静的瞳孔里跳跃、收缩,如同某种无声的推演。他身体向后,更深地陷入椅背的支撑,苍老的手指抬起,无意识地、缓慢地抚过自己光滑的下颌,指尖感受着皮肤下细微的血管搏动。那节奏,沉稳得如同他此刻的心跳。
矿坑深处,废弃支巷的黑暗浓稠如墨。格里戈里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岩壁,如同岩石本身的一部分。老矿工和年轻的猎豹蹲伏在他两侧,三人的呼吸都轻缓到极致。
老矿工的耳朵紧贴着岩壁,布满厚茧的指尖感受着岩石传递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震动。他的眉头缓缓皱起,浑浊的眼睛在昏暗中睁开:“‘看门狗’没动。但…‘地下河’的水流声…变了。有东西在堵下游的‘小口子’。”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矿脉深处的寒意。
格里戈里眼神一凝,没有任何惊讶,只有冰冷的锐利。“‘静默者’动了。”他吐出这个词,仿佛在陈述一个早已预料的事实。他目光扫过身边的两人,声音低沉而决断:“‘矿脉的呼吸’…被盯上了。‘归巢’路线变更。走‘岩髓’。”他不再犹豫,转身,没有走向支巷深处,而是将手按在侧面一处看似毫无异状的、布满湿滑苔藓的岩壁上。随着他手掌施加一个特定角度的压力和旋转,一块厚重的、与周围岩壁浑然一体的石板竟无声地滑开,露出后面一个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散发着更古老、更冰冷气息的漆黑缝隙。“跟上。”他率先矮身钻入,身影瞬间被黑暗吞噬。年轻人和老矿工紧随其后,石板在他们身后无声地滑回原位,严丝合缝,仿佛从未开启过。
绝对的黑暗。莉迪亚冰晶般的瞳孔死死锁定着前方柜架顶端那点幽绿色的微光。那光芒太微弱了,仅仅照亮了布满裂纹的屏幕一角,以及屏幕上那行断断续续、如同鬼魅低语的字符:
[系统自检… 生物特征… 罗曼诺夫… 吻合… 权限… 受限… 读取… 片段…]
字符艰难地闪烁了几下,最终定格在“读取… 片段…”上,幽绿的光芒似乎稳定了一瞬。
紧接着,那巴掌大的屏幕上方,一个隐藏在尘埃和柜架阴影中的、同样布满裂纹的微型投影孔,极其艰难地投射出一片极其黯淡、扭曲不稳、如同水波般晃动的光影碎片。
碎片中,并非文件或地图,而是一段极其模糊、布满噪点的动态影像:
一个装饰着双头鹰徽记、风格冷峻的会议室。长桌尽头的主位空悬。桌边,几个穿着不同年代军服或文官服饰、面容模糊不清的身影正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他们的动作幅度很大,但影像没有声音,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静默争吵。其中一个身影,穿着旧式军礼服,侧脸的轮廓…与照片上的阿列克谢·罗曼诺夫惊人地相似!他猛地拍案而起,手指指向长桌另一端一个穿着黑色制服、肩章样式奇特的人影,嘴唇急速开合,眼神锐利如刀锋,充满了愤怒与…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影像剧烈晃动,如同信号即将中断,那个穿黑色制服的人影似乎微微侧过头,露出一个极其模糊、却令人不寒而栗的、嘴角上扬的弧度。下一秒,影像彻底破碎,化作一片混乱的光斑,随即熄灭。
幽绿色的屏幕光芒也随之黯淡下去,只剩下“片段…”两个字,如同残烬般微弱地亮着,最终也彻底熄灭。
黑暗重新降临,比之前更加浓重、更加死寂。
莉迪亚僵立在原地,冰晶般的瞳孔在黑暗中放大,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攫住。那无声的争吵,父亲(祖父?)那决绝愤怒的侧影,还有那个黑色制服身影嘴角模糊的弧度… 虽然只是破碎的片段,但其中蕴含的激烈冲突、冰冷的对峙,以及某种…令人窒息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