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阿梨用银簪挑破指尖时,晨露正顺着老茶房檐滴入粗陶碗。血珠坠在茶露表面,竟浮出北斗状的细纹。瞎子阿婆的杉木杖突然横在腕间:\"血饲要循着山纹走。\"老人枯槁的指尖划过阿梨掌心生命线,那处陈年茧痕下,竟埋着道淡青血管。
山道夫蹲在溪畔磨镰刀,瞧见上游漂来染血的茶苞。苞衣裂处渗出的赭色,与阿梨昨日在西墙刮下的陈垢如出一辙。他捞起茶苞揣进怀里,指腹触到内壁刻着的\"李\"字——五年前阿爹离家那夜,灶台上也留着同样字迹的血书。
学堂晨钟荡过茶垄时,阿梨正在描摹《茶经》里的血饲图。道夫忽然推过半块黢黑的茶砖,边缘镶着新焙的茉莉芽。她咬开焦脆表皮,尝到芯子里裹着的山蜂蜜——恰是瞎子阿婆年年惊蛰采的崖蜜。道夫虎口处新结的痂裂了缝,渗出的血丝竟在书页\"血饲\"二字旁洇出个\"归\"字。
\"你阿爷的烟杆...\"阿梨压低嗓音,笔尖点着图中青铜祭器。道夫摸出怀里的玉化茶籽,对着日光照出内里嵌着的长命锁残片。窗外骤起的引擎声惊散梁间燕,开发商的金丝眼镜晃过窗棂,牛皮靴底沾着西坡特有的赭石粉。
散学时暮色正爬上老樟树,阿梨收拾笔墨,见道夫在书页空白处画了双并蒂茶茧。瞎子阿婆倚着门框嗅风,突然朝古井方向点杖:\"该续山纹了...\"阿梨奔至井台时,见青苔覆盖的辘轳轴上缠着褪色红绳,绳结走势竟与她腕间银镯刻痕暗合。
道夫夜巡祠堂归来,油灯下辨出族谱残页背面隐着的血纹。朱砂绘制的山形脉络间,嵌着枚顶针状的符号——正是阿梨前日遗落在茶田的旧物。阿爷的咳嗽声突然炸响:\"你爹带着契约回来了...\"道夫手一抖,茶籽落进煎药罐,沸腾的水面浮出张模糊人脸,眉眼与阿梨有七分相似。
暴雨骤临那夜,阿梨用银镯接檐溜。瞎子阿婆摩挲着嫁衣襟口的尸青色并蒂花:\"这是你阿娘的血纹绣...\"老人突然剧烈颤抖,杉木杖尖挑开床底陶罐——里头是干涸的血茶渣,混着玉化茶籽的残片。阿梨抚过罐沿裂痕,指尖沾了粒陈年血痂,竟与道夫掌心的旧伤纹路相契。
山道夫蹲在灶前煎药,忽见汤药表面浮出青铜祭器倒影。阿爷在里屋梦呓:\"当年李家换契...\"道夫用铜勺搅散幻影,却见勺底沾着片染血的茶衣残布,
山道夫的铜勺僵在半空,染血的茶衣残布在勺底蜷成团,针脚走势与阿梨昨日补的粗布衫袖口分毫不差。暴雨砸在瓦当上的声响忽远忽近,药罐里翻涌的汤药突然映出张女子侧脸——靛蓝头巾裹着发,耳垂坠着半枚茶苞银坠,正是阿梨娘亲当年的妆扮。
茶阿梨蜷在竹榻上听檐溜击打陶瓮,瞎子阿婆的杉木杖尖突然点在嫁衣襟口。尸青色的并蒂花遇着湿气,竟渗出暗红血珠,顺着经纬丝线游走成山形脉络。\"这是血饲的路引...\"老人灰白的瞳孔蒙着层水雾,\"你阿娘用命描的。\"阿梨腕间银镯突然嗡鸣,裂痕处新镶的茶树皮簌簌剥落,露出底下暗藏的玉化茶枝。
道夫冒雨冲进老茶房时,蓑衣滴下的水在青砖地上汇成溪流。他掌心的茶衣残布已被体温焐热,边缘处针脚突然自行拆解,露出夹层的血书残页——\"惊蛰子时,并蒂血饲\"。油灯骤灭的刹那,阿梨腕间银镯迸出火星,点燃了嫁衣上洇湿的血纹。
\"接着!\"道夫抛来染血的玉化茶籽,阿梨接住时,籽壳裂缝中突然伸出嫩芽状的金属丝,直刺入她未愈的指尖伤口。血珠顺着银丝游走,在两人之间拉出细长的红线,映得雨幕都泛着淡金。瞎子阿婆的杉木杖突然横空劈下,红线应声而断,落地竟凝成北斗七星的银钉。
晨光刺破云翳时,青铜祭器在崖边泛着血光。道夫用镰刀尖挑开祭器凹槽处板结的茶垢,内里嵌着的长命锁残片突然吸附住阿梨腕间银镯。锁上\"山\"字缺了半截的笔画,竟与阿梨娘亲嫁衣襟口的血纹严丝合缝。开发商的金丝眼镜忽然晃过茶垄,牛皮靴底碾碎的茶芽渗出汁液,在赭石粉上洇出\"囚\"字残痕。
瞎子阿婆摸出床底陶罐,罐底沉着枚裹血茧的顶针。阿梨用银簪挑开茧壳,内里藏着半张地契残页,朱砂写的\"李\"字旁附着干涸茶渍——恰是道夫家祖传茶田的界标。暴雨中忽然传来重物坠井声,两人奔至古井边,见开发商雇的工人正打捞起缠满水藻的青铜祭器。
道夫攥着玉化茶籽跃入古井,井水突然沸腾如药汤。阿梨腕间银镯遇水发光,映出井壁暗藏的茶娘血纹。两人指尖相触的刹那,血珠顺着刻痕游走,在井底汇成完整的山形脉络。开发商在井口投下绳索,绳结走势竟与族谱残页上的顶针符号如出一辙。
晨光中裂开的茶茧里,新芽状金属丝刺破阿梨掌心,汲取鲜血后竟绽出并蒂茶花。道夫用镰刀割开花萼,内里藏着枚刻\"茶李共生\"的玉印。瞎子阿婆的杉木杖突然点向开发商心口,杖头凹痕里嵌着的赭石粉簌簌而落,在青砖地上拼出矿脉走向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