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韵非常确定刚刚门外的人是李瑶筝。
于是她又拿起手机想措辞给李瑶筝发消息。
然而庄婷刚走,林惠雪就回来了,狐疑地看着钟韵,“刚刚那姑娘……”
钟韵低眸看着手机,随口道:“哦,同事,来看我。”
林惠雪端了果盘过来,坐到折叠床上,状似不经意地问:“只是同事?”
钟韵打字的手一顿,长按退格键删除所有文字,心下反应过来,林女士该不会以为她跟庄婷……
妈妈哎,您女儿喜欢的人是女人,但也不是见一个女人就喜欢一个啊!
钟韵心里哀嚎,连忙解释:“她是我的摄影助理,前段时间被一个朋友欺负了,我正好看见,就帮忙处理了,她应该蛮感激我的,我现在受伤住院,她就特地来看看我。”
“哦,来看你,”林惠雪四下望望,没见病房里多什么礼品,“她空着手来的?”
钟韵语塞,您观察得还真仔细。
“她一个刚毕业大学生,没什么钱,专门来看我,心意已经到了。”
林惠雪慢条斯理地剥葡萄吃,“我看她红着眼睛走的,这是又被人欺负了,想找你帮忙?”
这倒是跟钟韵猜的差不多,“不清楚,问她也不说,应该没想让我帮忙。”
林惠雪抬眼,轻笑,“她喜欢你。”
折叠床比病床矮一些,林惠雪坐在上面,明明位置比钟韵低,气场却是两米八,慵懒的眼神洞穿一切,说出来的话既不是疑问,也不是猜测,而是笃定。
钟韵:“……”
她今天才发现,她这位亲妈真是慧眼如炬啊。
“反正,我不喜欢她。”钟韵说完,垂眸看向手机,继续想措辞,也借此拒绝再和林惠雪聊天。
姜还是老的辣,再聊下去,她怕不是底裤都被扒了。
一只手从旁伸过来。
“你额头上的伤口不小,纱布遮了你一块眼角,你不觉得视线难受吗?还是少看手机吧,累眼睛。”林惠雪不由分说,一把将钟韵的手机拿走,放去一边,接着递过来一根剥开皮的香蕉。
面对林惠雪细致入微的关心与照顾,钟韵还是很不适应,但也没拒绝,抬手去接香蕉,还没等到碰,那拿着香蕉的手躲了一下,又伸到钟韵面前。
林惠雪道:“我喂你。”
看着伸到嘴边的香蕉,钟韵呆愣愣张嘴咬了一口,缓缓放下手,心绪复杂。
吃过香蕉,林惠雪看了时间,快九点了。
“洗漱一下,早点睡吧。”
钟韵太久没这么早睡觉了,不过手机被没收,她和林惠雪也没什么可聊的,不如睡觉。
单间病房有独立卫浴,钟韵下床打算去洗手间,林惠雪拿了牙刷和毛巾,还端着一个盆过来,要给她刷牙洗脸。
“我自己来,没问题的。”钟韵一把接过东西,冲进洗手间关紧门,还上了锁。
二十年不管不顾,现在这么体贴周到,钟韵实在遭不住。
而且她又不是断胳膊断腿了。
洗漱过后,钟韵躺在病床上,闭上眼,松了口气。
林惠雪简单冲了个澡,带着一身清香出来,“睡了?”
钟韵忽然想就这么直接装睡,不过身体很诚实,睁开眼,“没。”
林惠雪换了一身酒红色的棉绒睡衣,款式有点可爱,腹部的位置有一个可以揣手的口袋,上面绣着一只白色的小狗。
钟韵第一次见林惠雪穿这种风格的衣服。
好违和啊。
但又感慨,原来林惠雪也有可爱的一面。
林惠雪问过话,关了顶灯,在折叠床上躺下,盖上被子,半晌无声。
钟韵眨眨眼。
林女士问她睡没睡只是随口一问,没想跟她聊天?
行吧。
钟韵再度闭上眼睛,默背在异世里学会的清心咒来给自己催眠。
过了一会儿,钟韵半睡半醒间,听到一声轻唤。
“南乐。”
钟韵陡然清醒。
南乐是她的小名,上次听到有人这么叫她,还是在梦里。
现实生活中,这个小名随着钟兴德的去世和林惠雪的撒手不管,一起埋葬在了钟韵五岁生日那天。
“南乐,”林惠雪又唤了一声,“你恨我吗?”
钟韵没想到林惠雪会突然与她谈心,莫名其妙一上来就踩她的雷区,还问了一个死亡问题。
如果竹九在,估计又要惊讶她家人的聊天方式了。
但这与之前不同,承认喜欢的人,除了面对李瑶筝,钟韵无论面对谁都会毫不犹豫坦言。
而这一个恨字,用在自己的生身母亲身上,太严重,于过去的二十年来说,又太轻巧。
钟韵并不想与林惠雪讨论这个没有任何意义的问题。
钟韵默不作声,林惠雪又道:“你恨钟兴德吗?”
同样的死亡问题,问题的主角之一还是真正的死人。
似乎料到钟韵不会回答她,林惠雪自顾自说起来。
“南乐这个小名,还是他给你起的,‘以雅以南,以龠不僭。’起个小名还要引经据典的,也就只有他了。”
林惠雪的语气明显含笑,钟韵暗暗咬牙,终是忍不住开口:“你不恨他吗?”
不然为什么提起钟兴德,林惠雪好像没有任何心理负担,还愉快地追忆起来了?
钟韵一直以为,林惠雪对她的不管不顾,都是因为钟兴德的欺骗,林惠雪怨恨钟兴德,连带着也恨上了她这个流着钟兴德的血、由欺骗而来的产物。
否则,她像孤儿一样长大,是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