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沈之珩将玉扣交给归舟保管,目光落在白袍下摆处那点点血迹上,没有言语。
归舟在他身边伺候的久,知他性洁爱净,便道:“公子,别庄内已备好汤水和干净衣裳。”
沈之珩回到别院沐浴换衣后,便瞧见从城里飞来的信鸽落在了窗台上。
归舟蹦跳着过去抓过信鸽,取下它腿上的信筒后将它放在窗台上,“乖乖,吃去吧。”
窗台上散落着谷物,那鸽子咕咕两声,便低头啄食起来。
归舟将信筒交给书案后坐着的沈之珩,沈之珩抽出一小卷信纸展开查看,不过扫了一眼,长眉便微微蹙了起来。
趁自家公子看信的功夫,归舟抱了一个盒子正吃桂花酥糖,见自家公子脸色不好,便问:“公子,出什么事了?”
沈之珩淡淡道:“荣王反了。”
“荣王反了?”
归舟吓了一跳,手上一抖,那被咬的半块桂花酥糖就“啪”地一声掉回了盒子里。
他一脸震惊。
“怎么回事?为什么跟公子计划的不一样?荣王不应该在十日后才反吗?”
一个穿黑衣的年轻人不知从哪冒出来,熟练地抢过归舟怀里的盒子,捏过一枚桂花酥糖放进嘴里,边嚼边道:“定是有人动了公子的布置了呗,逼得荣王提前造反了。”
“啊?”
归舟一脸不敢置信,“公子向来算无遗策,从来都是公子挖坑给别人跳,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挖了坑给公子跳啊?”
话音未落,便见盒中的桂花酥糖又消失了一块,指着秦朝扯着公鸭嗓就骂:“你要不要脸,这么大了还跟小孩儿抢吃的!”
年轻男子学他讲话,“你要不要脸,这么大了还吃糖~”
归舟毕竟小孩儿心性,又伤及自尊,立刻被气的火冒三丈,年轻人举着盒子,不断朝他扮鬼脸,上蹿下跳就是不给他。
秦朗正好从外边进来,拂了拂肩上的雪花,道:“如此一来,这个坑,公子是不得不跳了。”
归舟见着秦朗,急忙求救,“秦大哥,快管管你弟弟!他抢我吃的!”
秦朗扫了年轻人一眼,“秦朝。”
接收到大哥警告视线的秦朝立刻就缩了脖子,将糖盒子还给归舟,还不忘从里边偷走一块。
红药也在此时走进屋内,看着众人道:“不仅如此,楚淮还传来消息,荣王抄了沈家。”
——
云鸾跟着那两个身形莫测的黑衣人穿街走巷,来到了一处药堂门前。
这药堂极是阔气,光是门面便有五间,正中的匾上书写着“回春堂”三个大字。
这回春堂云鸾知道,乃是扬州城最大的药铺,沈家也有药铺,但规模不及回春堂,相差甚远。
云鸾敲响了医馆的大门,耐心等待半晌后才有人来开门,开门的是个年轻的小学徒。
小学徒把她让了进来,刚走到中堂,便听见后堂传来阿采的声音。
“大夫,求求你,让我出去吧,我要去找我姐姐……”
大概实在是被这丫头磨的耐心耗尽,那大夫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你这小丫头,跟你费了这半天口舌怎么就没用呢,说了现在不能乱动就不能乱动,别说找你姐姐了,就是找天王老子你也得先乖乖躺着,否则伤口崩了,我看你待如何!”
云鸾进去,见那大夫竟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吹胡子瞪眼,一脸暴躁。
云鸾在沈家见过他两次,是回春堂专治跌打损伤的窦大夫。
说明来了来意后,窦大夫摆摆手,示意她进去。
推开槅扇,云鸾唤了一声:“阿采?”
话音刚落,床前的帘子便被撩起来了,阿采露出一张白净的脸,两道略显英气的眉毛耷拉着,哀哀戚戚地朝她看来。
“姐姐……”
她脸上仍有湿漉漉的痕迹,应是先前就哭过了,这会儿见她回来,更是满腔情绪一瞬间爆发,顿时就放声大哭。
云鸾连忙上前,把她搂在怀里。
“阿采不怕,姐姐来了。”
“姐姐,阿采还以为,还以为……”
小丫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的好不伤心,“昨晚姐姐没回来,秦妈妈来找,我扮作姐姐的样子想要骗过秦妈妈,没想到被她识破了,后来,秦妈妈非要我咬死是姐姐你……”
云鸾轻轻“嘘”了一声,阿采立刻就噤了声。
她擦了一把眼泪,压低声音:“阿采好怕是自己连累了姐姐……”
云鸾无奈一笑,“没有,是我连累了你。”
阿采睁大眼睛,仿佛明白了什么。
云鸾又抱着她好一顿哄,查看了一下她的伤势,虽被秦妈妈用了刑,但都是一些皮外伤,养个三五日就好了,这时,她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不少。
如此,事情告一段落,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带着阿采一道离开扬州。
时逢暴雪,不能走水路,得找辆马车从西城门出去,一直往西走,往淮南去,到虎跃峡。
阿采有伤在身,不能行的太快,最好是……
云鸾看了一眼正在配药煎药的暴躁老头儿。
“师父,师父不好了。”
小学徒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差点撞翻了窦大夫才称好的草药。
窦大夫一把抓住药包,“干什么?慌慌张张毛毛躁躁的,成何体统?”
“外头好些甲士经过,大家都收拾东西准备出城逃难,有人说,说是荣王……荣王造反了。”
“造反?”
窦大夫胡子一抖,手腕一颤,方才好不容易抓住的草药全都撒在了地上。
“大当家的还没回来,这可如何是好啊?”
大当家的?
云鸾转过头来,问:“这回春堂不是窦大夫您的吗?”
窦大夫答:“老夫只是这里的坐堂大夫,真正的管着这药铺的东家姓楚名淮,前些时日去南边了,说是这两日回来……”
说罢就叹起气来,“唉,怎么就赶上这么个糟心事?”
楚淮。
这个名字她再熟悉不过。
前世沈之珩手下最得力的三个人,秦朝秦朗两兄弟是他的左膀右臂,而楚淮,则是他的钱袋子。
这些年来,沈之珩的势力能在朝中迅速扩张,楚淮功不可没。
知道回春堂是沈之珩的势力范围后,云鸾便有些坐不住了。
她要在沈之珩发现这一切之前离开扬州。
带着行动不便的阿采离开,得先找一辆马车,云鸾目光四下梭巡,瞧见了停在后院回春堂的马车。
“窦大夫,还是先收拾收拾出城避难去吧。”云鸾好心建议。
窦大夫倔强,“这药材铺子是东家交给老夫看管的,若是这般不管不顾地走了,成何体统?”
“师父,外头那么乱,这会儿不走就来不及了。”小徒弟也好心建议。
窦大夫瞪着小徒弟,“要走你走,老夫不走,走了就别回来,以后也别说是老夫的弟子!”
小徒弟哭丧着脸,师父都如此放话了,他哪里敢走?
可好坏歹话说尽,说的嘴皮子都干了,老头子还是不为所动。
云鸾眨眨眼,缓缓道:“窦大夫,我方才来的时候听说荣王的人正在抢砸铺子,连沈家都被抢了,咱们回春堂那么多药材,他们肯定不会放过,对了,他们不仅抢药材,还会抢大夫呢,窦大夫您一把年纪了,若是也被抢了去……”
话音未落,窦大夫便拍案而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