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乱石中行走的云鸾和沈阆也发觉了这不同寻常的异动。
她抬头望去,骤然瞳孔一缩,只见山顶的积雪开始大片的松动,巨石不受控制般往下滑去。
刹那间,脚下的地面开始剧烈起伏,岩石崩裂的轰鸣声从地底传来,山体像被无形的手撕开。
一块巨石擦着沈阆的后背落下,激起的气浪将两人掀翻在地,无数碎石如雨点砸落,弥漫的尘土让云鸾几乎睁不开眼睛。
她挣扎着爬起来去扶同样倒地的沈阆,两人重新站起来朝外跑,然而脚下的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弥漫的尘土呛的两人连连咳嗽,还未走出多远,身后又传来一声巨响,云鸾看见那被烈火焚烧的马车忽然之间随着地面塌陷了下去。
反应过来的沈阆看着那道裂缝面色大变。
他将云鸾往前一推,大喊:“阿鸾,别管我了,快走!”
云鸾回身一把拉住他,“不,父亲,一起走!”
沈阆甩开她的手,“父亲会拖累你的,你快走!来不及了!”
“不,父亲,我……”
云鸾话还未说完,一个瘦弱的身影猛地蹿到她面前,往沈阆面前一蹲,说:“二老爷,快上来,我背你!”
是阿采。
“阿采,你……”
阿采打断云鸾的话,“姐姐快点,来不及了!”
云鸾咬牙,一把将沈阆推过去,阿采背起沈阆拔腿就往远处跑。
沈阆清瘦,阿采身形灵活,背着一个成年男子竟然也躲避了不少落石,只是地面太过崎岖,摇晃又过于厉害,三人踉踉跄跄,远离了落石中心。
云鸾微微松了一口气,但接着,三人就被塌方的山体拦住了去路。
“可以爬上去。”
阿采气喘吁吁道:“姐姐,你先上去拉我们一把!”
云鸾爬上土坡,回身去拉阿采,指尖刚触碰到阿采的手,大地就开始剧烈震颤起来。
云鸾眼睁睁看着阿采的手从自己的手心中滑脱,一瞬间,她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正从自己的生命中缓缓抽离。
阿采和沈阆两人同时向下滑去,他们的脚下,地面裂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仿佛张开了血盆大口一般将地面上的东西全部吞噬。
云鸾顿时被吓的魂飞魄散。
千钧一发之际,沈阆抓住了一块凸起的岩石,另一只手紧紧拽住了滑落的阿采。
“丫头抓紧了!”沈阆大声喊。
阿采的身体悬在半空,脚下是深不见底的裂缝,源源不断的碎石从头顶落下,模糊了云鸾的视线,这时,她听见沈阆喊:“小丫头,快上去!”
阿采不敢耽搁,立即就打算借力上去,可是,她刚动了一下,那块岩石就松动了。
阿采脸色发白,不敢再轻举妄动。
云鸾脑子嗡嗡的,四处寻找可以把两人拉上来的东西,断裂的车辕被巨石压着根本拉不动,云鸾脱下自己的披风,往坑内甩去。
可是他们的距离在不断地拉开,阿采的手指已经碰到了她的披风,脚下却又是一滑,竟然再也碰不着了。
云鸾开始脱身上的衣裳,猎猎寒风中,她脱的仅剩里衣,她双手颤抖着将脱下的衣裳都结成绳结,可是还是不够长,她又开始去解里衣的扣子。
阿采哭出声,“姐姐,你快走吧!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云鸾摇头,眼中的泪砸落在碎石上,“不……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们,怎么可以……”
她泣不成声。
“姐姐……”
阿采努力仰起头,透过迷蒙的灰尘,望向石坡上那个孤单的影子。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想,姐姐一定不记得,她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
那时,她才八岁,娘亲病重,赌鬼父亲在寒冬腊月将她们赶出家门,她和娘亲无处可去,便在城里一处破烂的民居中安了身。
饿了就捡人家不要的馊饭剩菜,渴了就舔房檐下冰柱,可是没钱看病吃药,母亲很快就病入膏肓,在那几片破瓦之下咽了气。
那日正是除夕,阖家团圆之日。
小小的她没见过死亡,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唤不醒自己的娘亲,害怕的哭了起来。
就在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之时,有人走到她面前,摸了摸她的头,在她身前放下了一块银子。
她清楚地听见那少女在叹息,叫她好好安葬自己的母亲。
她睁大眼睛,一把抹去脸上的泪,在她转身时看清了她的长相。
她想要报恩,可是再也没有遇见过这位小姐。
后来,她向一位走江湖的杂耍艺人拜了师。
虽然也从未吃饱穿暖过,但至少不用露宿街头。
两年后师父暴毙,她卖身葬师,被沈家挑中,做了最末等的丫鬟。
她以为到了这里,就再也见不到当初那位小姐了,可是,上天似乎格外怜悯她,竟让她再次遇见了她。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妹妹了。\"
阿采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那个夜晚,姐妹两人相依在马车上,她蜷缩在云鸾怀中,问她:“姐姐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是阿采啊。”
她看见姐姐闭着眼睛,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摸摸她的脑袋,“是世上对我最好的阿采!”
她又想起不久之前,她还依偎在姐姐肩头,同她怄着气,要她答应自己,永远不要丢下自己一个人走。
而现在,她的姐姐,正为了救她而陷入险境,而姐姐所看重的父亲,也早已力不可支。
阿采望着头顶摇摇欲坠的岩石,又低头看了看脚下的黑暗,突然下定决心。
“姐姐,对不起……”
她轻声说,“以后,以后……阿采不能陪你了。”
阿采的声音飘进云鸾耳中,云鸾心中忽然咯噔一下。
“阿采!不要!!”
云鸾的喊声撕心裂肺。
可是,已经晚了,阿采挣脱沈阆的手,跌进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