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厢,秦朝和几名潜龙卫也开始问起今日之事的缘由和经过来,方知意细细将事情说了,再辅以云鸾等百姓们的证词,很快就让沈之珩明白今日发生了何事。
不仅如此,百姓们还将徐州知府处理的不公案件一并上诉,有人趁机挤到前边,高举状纸:“青天大老爷!草民十亩良田被乡绅强占,知府老爷收了他三百两银子,反将小老儿打断腿啊!”
有妇人上前磕头,“民妇丈夫修府衙却被官差们活活打死,知府大人却说他是自己摔死的......求大人为民妇做主!”
“陈应道害我家破人亡!”一商人挤到秦朝面前,将状纸塞进他怀中,“陈家因争码头生意,给知府大人送了两千两银票,知府大人竟以'私贩官盐'为名将草民下狱……”
秦朝看着怀中的状纸有些为难,这一桩桩,一件件,饱含着血泪的纸张,似有千钧之重。
可是,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徐州知府陈应道,似乎还是个有来头的人物。
他压低声音凑近沈之珩耳畔:“公子,这陈应道……似乎是户部刘侍郎的连襟,而刘侍郎……”
沈之珩连眉梢都没动一下,随意从他怀中抽出一张状纸,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道:“你觉得我会在意一个刘侍郎么?”
秦朝明白过来,将手中的状纸交给一旁的下属,大步走到人群中央,高声喊:“诸位父老乡亲!今日沈相在此,有冤的诉冤,有苦的诉苦!都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他抬手示意潜龙卫维持秩序,继续道:“不必惊慌,不要拥挤。大人说了,今日就算告到天黑,也要把这一桩桩冤案都理个明白!”
百姓们闻言,纷纷自发排成长队。
秦朝又补了一句:“识字的老乡帮着不识字的写状子,今日咱们一个都不落下!定要那贪官受到律法的制裁!”
这一番振臂高呼,很快引来百姓呼应。
此时的陈应道浑身发冷,喉头滚动着,一个字也挤不出来了。
——完了,全完了!
他花了半辈子钻营,赔尽笑脸、散尽家财,好不容易才爬上这徐州知府的位子,原想着天高皇帝远,在这富庶之地做个逍遥官,谁曾想今日竟一脚踢在了铁板上!
那沈之珩是什么人?当朝首辅,天子近臣,手里攥着多少权贵的命脉!莫说他一个小小的知府,便是朝中二品大员,在这位面前也得恭恭敬敬称一声“沈相”!
早知如此,他何必贪图陈家那点好处?何必为了此事大动干戈?如今乌纱难保都是轻的,若沈相真要追究……他怕是死路难逃啊!
正想到这里,只听沈之珩的声音轻飘飘地从他头顶落下,“徐州知府陈应道,今日之事,你可知罪?”
陈应道浑身一颤,额头死死抵在地上,冷汗浸透了后背的官袍。
他他他他问的是今日之事!
他不敢抬头,只颤着嗓子道:“下官……下官知罪!”
“罪在何处?”沈之珩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仿佛与他闲聊般闲适。
“下官受陈氏挑唆,包庇其子强占……强占方氏祖产民田、欺辱方氏;纵容陈家打砸方氏之诊室,纵仆行凶,今日,今日又糊涂断案,险些冤枉,冤枉了沈姑娘……”
他越说越抖,突然抬手摘下乌纱帽举过头顶,“下官愧对朝廷!甘愿……甘愿领罪!”
沈之珩看他半晌,忽然轻笑一声:“陈大人倒是乖觉。”
转头对潜龙卫道:“摘了他的官印,先押入大牢,三日后押送进京。”
话音未落,陈应道已是瘫软一团,潜龙卫毫不手软,拎起他就走。
这时,沈之珩的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陈夫人母子身上。
陈夫人似乎也知道害怕了,她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她哪里能想到,素日里看着柔弱可欺的方氏竟然有这么大的后台?
那可是当朝首辅,手握生杀大权的沈相啊……莫说旁人,就是知府老爷在他面前也得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
她顿时肠子都悔青了。
若是早知道……若是早知道方氏有这般靠山,她哪里敢这般对她?哪里敢纵容儿子调戏她的丫鬟?她恨不得把方氏当祖宗供起来!每日晨昏定省,锦衣玉食地伺候着!
正在这时,一个疯狂的念头忽然窜出来。
只要……只要方氏肯开口替她说句话……说她原谅她和自己的儿子……
她忽然直起身子,膝行着就要往方知意跟前爬。
“知意!知意!”
她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往日都是母亲不好,叫猪油蒙了心!你大人有大量,看在你爹走的早,我陈家照应你多年的份上,对了,你的嫁妆,还有你家的祖产,全都可以交给你打理,只要你肯原谅我们,噢你还可以行医,你想开多大的医馆都没关系,母亲出钱给你赁一间大铺子……”
一边说一边拉扯旁边同样跪着的儿子,拉了半晌,不见儿子说话,又见他目光呆滞地望着方知意,咬咬牙,一巴掌扇了过去。
“都怪你这个不成器的!没用的蠢东西!还把知意气成这个样子,快去好好哄哄你媳妇,咱们以后还要在一起过日子呢!记得待会儿回去后把你那两个妾室都给轰出去,以后别在家里头碍咱们知意的眼……”
“你疯了不成?你自己方才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吗?”陈故生看着她,像在看一个陌生人,“这下你开心了,拆散了我和知意……”
话音未落,他竟突然暴起,一把揪住母亲的衣领,双目赤红地吼道:“你这个老糊涂!现在知道后悔了?!”
他猛地将陈夫人推倒在地,抬脚就踹:“你平日里作威作福也就罢了,今日还敢对知意动手?!我早就劝你别太过分,现在好了,得罪了人,咱们全家都得给你陪葬了!!”
陈夫人被这一脚踹得在地上翻滚,捂着肚子哀嚎,发髻散乱的模样让人丝毫生不出同情来,可众人看着那一向本分老实,如今红着眼睛发狂打人的陈故生,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
罢了手,陈故生突然转身,对着沈之珩的方向“砰砰”磕头,“大人明鉴!这些事都是这老虔婆一人所为,与小人无关啊!”
陈夫人这才回过神儿来,不可置信地望着儿子:“故生……你,你怎么能打娘……”
“闭嘴!”陈故生反手就是一记耳光,“从今往后,我没你这个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