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鹤云楼外风雨欲来。
广阳公主斜倚锦榻,指尖把玩着水晶盏,耳畔丝竹悦耳,她却有些意兴阑珊。
眼看时辰不早,而那姓季的却迟迟未至。
原本就不是为了等他,世间男人与她来说不过玩物,喜欢了便弄过来玩玩,不喜欢了,丢出去不闻不问,若有那些动了情的非要缠着她的,便收到后院里,十天半个月也就消停了,最难得到的,是那种她看上又得不到的男人。
比如沈之珩。
两年前他刚在朝中崭露头角之时她就看上了他,可任凭她如何百般纠缠他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过她,后来把她逼急了,不惜设计于他,没想到父皇却把自己叫过去劈头盖脸地痛骂了一顿,还把她关了足足半年的禁闭。
之后沈之珩便扶摇直上,竟一路走到了今日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便是自己的亲哥哥秦王见了他,都得行半礼。
广阳公主百无聊赖地往望向街道,见一柄油纸伞下挤着一对年轻男女,看不清楚两人面目,却觉那男子身形颀长,长腿坚韧有力。
下一瞬,雨点便被狂风裹着落下来。
“殿下,雨大了,可要关窗?”身旁的侍女低声询问。
广阳公主回神,再去看那对年轻男女,却已从街道上消失,便道:“无妨,就这样吧。”
侍女正要退下,只听公主又问:“人来了吗?”
话音未落,楼梯上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先前派去接人的内侍匆匆上楼,额上还挂着雨水,脸色难看。
“公主殿下。”内侍跪伏在地,声音压的极低,“那姓季的……”
广阳公主挑眉,懒懒地抬了抬手。
内侍立刻膝行上前,俯首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哦?”广阳公主面色微沉,眸光转向那内侍,“竟有此事?如此说来,他无法来赴本公主之约了?”
内侍不敢抬头,只低声道:“季大人说……瑞王府有急事,他不得不去……”
“好大的胆子!”
广阳公主冷笑,“以为自己攀附上了瑞王府,就不把本公主放在眼中了是不是?”
内侍和侍女们皆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广阳公主缓缓站起身,裙裾逶迤走到窗前,望着雨幕中朦胧的瑞王府方向,唇角勾起一抹森然又妩媚的笑意。
“季砚临……”
她哼了一声,“你想脚踩两只船,本宫倒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踩得稳。”
这么一来,广阳公主也没什么兴致待在鹤云楼了,便准备打道回府。
经过二楼的时候,不经意间听到有人说话。
“哥哥,你少喝点,待会儿醉醺醺的回去,娘又要说了。”
少女声线灵动,广阳公主下意识看过去,只见烛光珠帘掩映下,一对年轻男女正坐在那喝酒。
原来是她先前看到的那对年轻男女。
本以为是情侣,没想到竟是兄妹。
少女背对着她看不清容貌,可那少年……
少年似乎已喝了许多,眼眶红红的,隐有醉意,“你别管我,你要回就自己回去……”
说着就举起一碗酒,仰头就灌了下去。
酒液溢出,顺着他线条凌厉的下巴,滑向喉结。
“哥哥!”
少女还欲再劝,少年却打断了她的话,“妹妹,你别说了,除了沈四小姐,我谁都不想娶……”
广阳公主的视线一时没能从他脸上收回来。
内侍见状亦不敢催促,只低着头站在一旁。
“这位,看着眼熟,是谁家的小公子?”
内侍连忙回答:“回殿下,正是薛起林的独子,那位薛小将军。”
广阳公主轻笑了声:“薛晗,是吗?”
内侍笑道:“正是,公主好记性。”
“消了疹子后看起来果真顺眼多了。”广阳公主道。
见公主仍未收回目光,这人精似的内侍岂能不知公主在想什么,便讨好道:“殿下您看,要不要奴婢前去……”
“不急。”
广阳公主淡淡收回了目光,将手搭在内侍肩上,继续往楼下走。
“先去给本宫查查,这薛晗在那日宫宴与谁走得近,又见了何人,还有那疹子,是何时发出来的,再查查那沈家的四小姐。”
内侍一惊,“殿下的意思是……”
广阳公主哼笑一声,“去做便是。”
“是。”
——
云鸾回沈府,枣花胡同的事也传了过来。
得知季砚临弃了公主选瑞王,云鸾淡淡笑了。
他怕是还不知道广阳公主折磨人的手段,甚至还有恃无恐,以为瑞王爷就是那个最大的靠山。
若是他知道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押错了筹码,还要面对广阳公主的怒火,脸上的表情不知该有多精彩。
也不枉她这一番布置,叫他吃尽苦头,败在自己的野心上。
只是无法亲眼目睹仍是有些遗憾。
刚步入回廊,暴雨就落了下来,云鸾迎风而行,风雨将她的乌发吹得向后扬起。
眼角的余光瞥到山石一角,微微一愣,随即面不改色地往梨昭院行去。
沈老夫人这两日去京郊礼佛,有四叔母陪同,她不必去请安。
听雪观棋迎上前来,道:“小姐,方大夫已进府,管家将她安置在客院中,离咱们梨昭院不远。”
云鸾想起方知意心头便有些松快,连带着这暴雨的闷热也不那么难受了,便道:“去瞧瞧方大夫收拾好了没有,请她来梨昭院一趟。”
方知意很快便背着药箱来了梨昭院。
两人已有段时日不见,再见也未觉得陌生,相反仍有惺惺相惜之感。
方知意感激云鸾对她出手相助之恩,心中更认定她是一奇女子,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两人叙旧一番,方知意才拿出药枕,替云鸾把脉。
片刻后,方知意收回药枕,道:“你哥哥说的不错,你胞宫内仍有寒气淤积,恐难有孕,需得好好调理。”
恐难有孕?
云鸾蹙眉,“调理这个做什么?”
近些日子,她为了让自己的身体适应将来在外奔波的计划,每日晨起都要打两套八段锦,搁置许久的长弓也被她拿起重新练习,晚间更是不曾懈怠,早睡早起养精蓄锐。
可她休养生息不是为了成亲生子,而是为了逃走。
听方知意这意思,这话还是从沈之珩口中说出来的?
沈之珩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