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守护的意志在心中彻底燃烧,怯懦与绝望便如同烈日下的冰雪,再无立足之地。
在那一刹那,叶络的世界发生了奇妙而深刻的变化。周围那足以撕裂钢铁的能量轰鸣,那震耳欲聋、预示着末日降临的神殿崩塌声,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化作了遥远而模糊的背景音。他视野中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唯有两个点,散发着极致的光与暗。一个是祭坛上方那颗明灭不定、承载着世界命运的秩序之光——“极寒凝晶”;另一个,则是沐浴在灾厄之力中,代表着终极毁灭与混沌的狂人——艾萨克。
他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比最锐利的鹰隼还要锋利,比最深邃的寒潭还要冰冷。那是一种剥离了所有杂念,只剩下纯粹目标的眼神。他不再去关注那道在神殿穹顶不断扩大的空间裂缝,也不再去计算神殿还能支撑多久。因为他明白,在绝对的毁灭面前,任何退缩和计算都毫无意义。唯一的生路,就在于迎着风暴,斩断风暴的源头。
“艾萨克!”
叶络发出一声震彻心扉的怒吼。这声音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了个人恩怨的压抑与愤怒,而是带着一种堂堂正正、煌煌烈烈的决然。这吼声仿佛不是从他的喉咙里发出,而是从这片大地的深处,从那些牺牲的远古神灵的遗骸中,从母亲苏韵的遗志里,共同发出的审判之音。
随着这声怒吼,他主动撤去了“阿卡纳之匙”那被动的、如同七彩琉璃罩般的防御光环。他体内的那股力量并未消散,而是如同百川归海般,尽数收敛回了他的四肢百骸,与他自己的力量交融在一起。金色的守护意志与暗影的空间之力,此刻不再泾渭分明,而是在他坚定的信念下,拧成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他知道,龟缩于坚壳之内,永远等不来胜利,只能等到坚壳破碎的那一刻。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
他动了。
没有丝毫的迟疑,没有半点的迂回。“长日将尽”的空间之力以前所未有的强度被催动到极致。他的身影并非简单地消失,而是在原地留下了一道由于速度过快而产生的、扭曲的空气残影。他整个人化作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电光,脚下的冰晶地面在他启动的瞬间,因为无法承受那股爆发性的力量而寸寸龟裂,炸开一圈蛛网般的裂痕。他不再是那个习惯于躲藏和潜行的影子,而是一柄被赋予了神圣使命、决意要刺穿黑暗的破晓之矛,以一种一往无前、玉石俱焚的姿态,正面冲向了那个正在积蓄力量,准备对“极寒凝晶”发动第二轮致命攻击的艾萨克。
“哦?可怜的虫子,终于鼓起你那微不足道的勇气,来觐见你命中注定的神了吗?”艾萨克感受到了叶络那股不加掩饰的决死意志,他缓缓扭过头。他那张原本还算英俊的脸,此刻因为灾厄之力的过度侵蚀,变得肿胀而扭曲,皮肤下仿佛有无数黑色的蛆虫在蠕动。他咧开嘴,露出一个病态而狰狞的笑容,那笑容里充满了居高临下的蔑视与戏谑。在他看来,叶络的行为,不过是在世界末日这出宏伟歌剧落幕之前,一只不自量力的蝼蚁所上演的、最后一次毫无意义的、滑稽的挣扎罢了。
他甚至懒得亲自出手。在他看来,对付这样一只“虫子”而动用他刚刚获得的神圣力量,本身就是一种亵渎。他只是轻蔑地、如同驱赶苍蝇般对着虚空随意地挥了挥手。
那道恐怖的空间裂隙仿佛是他的力量源泉。随着他简单的动作,那些从裂隙中如同黑色石油般不断涌出的、粘稠的灾厄之力,仿佛听到了无上主宰号令的嗜血猎犬,瞬间分化出十几条粗壮如蟒的漆黑能量触手。这些触手表面流淌着暗紫色的不祥光泽,每一次蠕动都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灵魂腐朽的恶臭。它们以比闪电还要迅捷的速度,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从四面八方构建成一个天罗地网,恶狠狠地缠向那道疾驰而来的电光。
然而,就在那十几条死亡触手即将合拢,将叶络彻底绞杀的瞬间。
一道更加迅捷、更加凝练、带着刺耳空间撕裂声的暗影,如同鬼魅般从叶络的身后猛地窜出,后发先至!
是莫黎!
她走出了那片由叶络为她构建的、临时的暗影避难所。她没有选择继续躲藏,没有选择成为被保护的对象。当叶络做出抉择的那一刻,她也做出了自己的抉择。她那张因虚弱而苍白的俏脸上,此刻看不到一丝恐惧,只有与叶络如出一辙的坚定。她手中那枚布满了裂痕的“暗影裂隙”遗蜕,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疯狂地闪烁着。那不是健康的光芒,而是一种燃烧生命、压榨潜能的、决绝而凄美的辉光。
她没有说话,但她的行动,就是最响亮的、最坚定的宣言。
“空间切割!”
莫黎一声清叱,声音清冷而果断。她强忍着灵魂被撕扯的剧痛,将自己所剩不多的力量毫无保留地注入到那枚破碎的遗蜕之中,然后猛地向前一划!这个动作,优雅而致命。
数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极度凝练的暗色空间刃瞬间成型。它们不像任何实体刀刃,更像是被压缩到极致的、一维的“虚无”。它们出现的地方,光线被吞噬,空气被割裂,留下几道转瞬即逝的漆黑轨迹。这些空间刃以一种超乎常理的精准,悄无声息地斩在了那些来势汹汹的黑色能量触手之上。
“嗤啦!”
没有剧烈的能量爆炸,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有如同最锋利的手术刀划过厚重牛油般的、顺滑而诡异的切割声。那些看似坚不可摧、蕴含着毁灭性灾厄之力的能量触手,在极致锋利、代表着空间法则本身的空间刃面前,竟然脆弱得如同豆腐一般,被齐刷刷地从中斩断!断裂的触手在空中像无头的蛇一样疯狂扭动、挣扎,试图重新聚合,但它们伤口处的灾厄能量却被空间法则迅速湮灭,最终化为一缕缕不甘的黑烟,彻底消散在了空气中。
莫黎的脸色,在发动这次几乎超越了她极限的攻击后,变得更加苍白如纸,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握着遗蜕的手指在微微颤抖。她的遗蜕本就处于破碎的边缘,强行催动如此强大的力量,对她自身的精神和灵魂都造成了巨大的负荷,仿佛有无数根针在刺穿着她的意识。但她的眼神,却依旧明亮而坚定。她紧紧地盯着叶络的背影,用自己的行动,无声地告诉他: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吼!”
就在此时,另一声充满了原始、狂野、带着血与火气息的咆哮,从战场的另一侧,那片靠近祭坛基座的区域猛然响起。
是巴图!
这位雪狼部落的勇士,几乎已经成了一个血人。他魁梧的身躯上布满了被能量灼烧和利器撕裂的伤口,鲜血浸透了他厚重的皮甲,不断滴落。他的一条手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不自然地扭曲着,森白的骨茬甚至刺穿了皮肉,显然已经在之前的战斗中被彻底折断。但他依旧用仅剩的另一只手,如同焊死了一般,死死地握着他那柄同样布满豁口的图腾战斧。他身边,只剩下了最后两名还能勉强站立的雪狼部落战士。他们的情况甚至比巴图更糟,一个捂着腹部巨大的创口,鲜血从指缝间狂涌而出;另一个则失去了一只眼睛,仅存的独目中燃烧着最后的怒火。他们每个人的呼吸都沉重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每吸一口气都牵动着全身的剧痛。
他们是幸存者,是这场灾难中被遗忘的角落里,最后的见证者。
他们或许不明白什么叫“灾厄之源”,也无法理解“世界封印”的宏大概念。他们的知识体系里,没有星球的生灭,没有远古的神战。但他们能清晰地、本能地感受到那股从裂缝中涌出的、让他们灵魂都为之战栗的、纯粹的邪恶气息。他们也亲眼看到了艾萨克那疯狂的、要将整个世界都拖入深渊的灭世行径。
对于这些崇敬自然、守护家园、将荣耀看得比生命更重要的凛冬之民来说,这就够了。邪恶就在眼前,家园正在被威胁,那就必须战斗,直至死亡。
“守护神殿……守护……世界……是部落的……使命!”巴图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被鲜血堵塞的喉咙里,挤出了这句沙哑而破碎的咆哮。他没有不自量力地冲向那个已经化身为灾厄聚合体的艾萨克,他知道那是毫无意义的自寻死路。
他带着最后两名摇摇欲坠的族人,对视一眼,从彼此残破的眼神中看到了同样的决意。他们以一种决死的、朝圣般的姿态,不退反进,冲向了那座宏伟的中央祭坛的基座。他们要用自己最后的生命,去守护这个封印的根基。
他们用自己的身体,用手中的武器,用最笨拙也最坚定的方式,去抵挡那些从地面新生的裂缝中向上蔓延的、如同黑色藤蔓般试图腐蚀祭坛根基的灾厄能量。
巴图用单臂奋力挥动战斧,每一次劈砍,斧刃上都会亮起图腾最后的微光,将一小片黑暗暂时击退。但紧接着,那股更加磅礴的邪恶力量就会如同海啸般反震回来,将他震得连连后退,口中喷出大口的鲜血。另外两名战士,一个用身体死死堵住一道最大的裂缝,任由那腐蚀性的黑气侵蚀他的血肉;另一个则将自己的佩刀插进另一道缝隙,试图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去阻止它的扩大。
他们能做的很有限,他们的力量在这场宏大的、神明级别的灾难面前,显得微不足道,就像是试图用双手去阻挡崩塌的雪山。
但他们,没有后退一步。
叶络,莫黎,巴图,以及最后的雪狼勇士。
一个为了复仇与守护而来的技术流超凡者,一个为了同伴而燃尽自己的空间能力者,一个为了传承与使命而战至最后的凛冬首领。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有着不同的过往,最初怀揣着不同的目的。然而在此刻,在这个即将被毁灭吞噬的、古老的世界封印之前,他们因为一个共同的、 transcends all differences的信念——“守护”,而自发地、默契地站到了一起。
他们的人数,少得可怜。
他们的力量,与那个手握灭世权柄、被灾厄之力无限加持的艾萨克相比,简直是荧光与皓月之别。
但他们,依旧义无反顾地,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用自己那在末日洪流中剧烈摇曳却不曾熄灭的意志之火,如同三颗倔强的钉子,狠狠地钉在了疯狂的艾萨克和那颗岌岌可危的“极寒凝晶”之间。
他们,构筑起了这个世界……最后的一道防线。
这道防线,无比脆弱,仿佛风一吹就会消散。
但这道防线,又无比坚不可摧,因为它不是用钢铁或能量铸就。
它是用生命,用信念,用智慧生物在面对终极恐惧时所能迸发出的、最高贵的勇气所铸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