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踩着满地的尸体和鲜血,冲进了驾驶舱,用枪顶着一个吓得浑身发抖的水手脑袋:“开船!快他娘的给老子开船!不然老子把你扔进海里喂鱼!”
“呜——”
蒸汽货轮发出长长的汽笛声,在叛军的欢呼中,缓缓驶离了码头,向着茫茫大海逃去。
船上,方振国看着身后那座火光冲天的城市,看着那些没能挤上船
在码头上哭喊挣扎的部下,脸上没有丝毫怜悯,反而露出一丝残忍的狞笑。
“林仙生,秦峰……你们给老子等着!只要老子还活着,这笔账,早晚跟你们算回来!”
税务大楼,原二十九军军部。
秦峰见到了刘景治。
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国府军长,此刻安静地坐在一张椅子上
腰板挺得笔直,仿佛不是一个战俘,而是在等待某位客人的拜访。
“刘军长。”秦峰走了进去,身上还带着硝烟和血腥味,胳膊上吊着绷带。
刘景治抬起头,打量着眼前这个比他年轻二十多岁的对手。
这个年轻人,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疯狂战术,在短短一天之内,就摧毁了他和林仙生苦心经营的一切。
“秦司令。”刘景治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秦峰笑了笑,在他对面坐下。“刘军长是前辈,也是个值得尊敬的军人。
我们一野,不杀俘虏,更不虐待俘虏。只是有些事,想向刘军长请教。”
“请教不敢当。”刘景治闭上了眼睛
“你想问林仙生的事吧?我对他,其实也知之甚少。
他就像个谜,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我只知道,他是个真正的军人,也是个真正的疯子。
可惜,他信错了人,也选错了路。”
秦峰沉默了。他能感觉到,刘景治对林仙生,情绪很复杂。
“国府,已经烂到根子了。”刘景治突然睁开眼,目光里满是灰败
“党国的军队,不是败在你们手里,是败在了自己人手里。
一个方振国,就能毁掉一场关键的战役。
这样的军队,不败,天理难容。”
说完,他便再次闭上眼睛,再也不发一言。
秦峰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他站起身,对着门口的警卫点了点头。
“带刘军长下去,好生安顿。按我师级干部标准,予以优待。”
“是!”
看着刘景治被带走的背影,秦峰心中五味杂陈。
这是一个旧时代的悲剧人物,可敬,也可悲。
旭日东升,金色的阳光穿透硝烟,洒在这座满目疮痍的海滨城市上。
秦岛解放了。
当第一野战兵团的红旗,在市中心最高建筑的顶端迎风飘扬时
紧闭了一天一夜的门窗,开始小心翼翼地打开。
市民们从藏身的地窖、防空洞里探出头来,用一种混杂着恐惧
好奇和期盼的复杂眼神,打量着这些穿着灰色军装、与国府军队截然不同的士兵。
他们看到,这些士兵虽然满身征尘,眼神锐利,却没有像之前的溃兵那样烧杀抢掠。
他们三人一组,五人一队,在街道上巡逻,收缴散落的武器,清理路障和尸体。
他们看到受伤的平民,会主动上前包扎;
看到饥饿的孩子,会从自己干瘪的口袋里,掏出半块舍不得吃的干粮。
“老乡,别怕,我们是人民的军队。”
一句句质朴而真诚的话语,像一股暖流,渐渐融化了人们心中的冰冷和恐惧。
城南的一处粮食仓库外,被方振国叛军抢掠一空的市民们,正围在这里,绝望地哭喊。
“我们的粮食!我们一家老小的命啊!”
“天杀的方振国!不得好死!”
李狗蛋的三班,正好奉命接管此处。看到这番景象,李狗蛋眉头紧锁。
“三猴子,去跟连里报告,说这里有情况。”
李狗蛋对新兵说道,然后转向那些哭天抢地的市民
“乡亲们,大家先别急!都听我说!”
他站上一辆被掀翻的卡车,用尽力气喊道:“我是第一野战兵团的班长!
我向大家保证,只要有我们一口吃的,就绝不会让大家饿肚子!
我们缴获的粮食,会马上分发给大家!请大家排好队,不要乱!”
一开始,没人相信他。
但在看到越来越多的解放军战士开来一车车面粉和罐头,并开始搭起粥棚后,人群安静了下来,自发地排起了长队。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娘,颤颤巍巍地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
走到李狗蛋面前,浑浊的眼睛里流下两行热泪。
“好人呐……你们才是真正的好人……”
李狗蛋这个在枪林弹雨里眼都不眨一下的汉子,被老大娘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嘿嘿地笑了起来。
“大娘,快喝吧,趁热。”
阳光照在他年轻而朴实的脸上,显得格外温暖。
这一幕,只是秦岛城内无数个角落里的一个缩影。
胜利的意义,在此刻,才真正地显现出来。
它不是地图上一个被染红的标记,而是千千万万张得以安宁的脸庞,是无数个家庭得以延续的希望。
就在秦峰的部队在秦岛城内挨家挨户“送温暖”
顺便把国府军的仓库搬个底朝天的时候,百里之外的津州城头,也已插上了鲜艳的红旗。
津州指挥所里,暖气烧得正旺。
李怀谦,这位第三纵队司令,正翘着二郎腿,手里捧着一个搪瓷缸子,美滋滋地喝着缴获来的高级茶叶。
他那张憨厚的脸上,挂着怎么也藏不住的得意。
“周至,你瞅瞅,咱俩这速度!”李怀谦灌了一大口茶,咂巴着嘴
“从发起攻击到拿下这津州城,满打满算,两天!两天不到!
光头在这里放的一个军又两个师,连个响都没放出来,就他娘的举白旗了。这叫什么?这就叫兵贵神速!”
他对面,第四纵队的司令周至正低着头,一言不发地用一块油布,仔细擦拭着一支保养得油光锃亮的m1。
这支枪没有瞄准镜,枪托被他摩挲得包了浆,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听到李怀谦的炫耀,他只是眼皮抬了抬,算是回应。
李怀谦早就习惯了他这闷葫芦的性子,也不在意
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说,王老根那个老哥哥,在葫岛那边是干啥呢?
咱们这边都完事了,听着动静,他那边还打得跟过年似的。
这葫岛难不成是铁打的?还是他年纪大了,手脚不利索了?”
周至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他侧耳倾听,仿佛能穿透墙壁,捕捉到几十公里外那隐约传来的,如同夏日雷鸣般连绵不绝的炮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