俘虏的甄别、整编,伤员的安置,新兵的训练,后勤物资的调配……每一件事都千头万绪。
辽西一战打得太顺,缴获的物资堆积如山,幸福的烦恼让他这一个月几乎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他刚端起一杯凉透了的茶,门就被人“砰”的一声撞开了。
李怀谦和王老根,一前一后,像两尊门神一样堵在了门口。
“张政委!”李怀谦的大嗓门震得桌上的茶杯嗡嗡作响
“我跟老王哥来请战!阳沈城里的熊战辉都快生崽了,我们不能再等了!”
张浩云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他预想中最头疼的场景,还是发生了。
“两位司令,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啊。”他连忙起身,想把两人让进来,“总部的战略部署,是有通盘考虑的……”
“我不管什么通盘不通盘!”李怀谦一挥手,“我就知道,我三纵的弟兄们再不打仗,就要发霉了!
你看看我,这一个月胖了整整十斤!像话吗?!”
王老根没说话,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张浩云,那眼神里的执拗,让张浩云感觉比面对千军万马压力还大。
“两位的心情我理解,可是……”张浩云搜肠刮肚地想着说辞。
“没什么可是的。”一个平静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林楚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军装,脸上带着一丝笑意,手里还拿着一根刚从路边折下来的柳条。
“总司令!”三人齐刷刷地立正。
“行了,别搞这些虚的。”林楚生走进屋,柳条在巨大的作战沙盘上轻轻一点,正中阳沈的位置
“你们俩的心思,我明白。让一群饿狼看着一块肥肉,不让扑上去,是有点不人道。”
李怀谦和王老根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喜色。
“不过,”林楚生话锋一转,柳条在沙盘上划了一个巨大的弧线,将阳沈和春长两座孤城,
以及外围的所有区域都囊括了进去,“这块肉,太大了,也太肥了。
一口吞不下,容易把自己噎死。得先把它分割开,剔掉骨头,然后再慢慢享用。”
他的柳条在阳沈外围,点出了十几个位置。
“熊战辉在阳沈城外,设置了上百个支撑点,大的像卫星城,小的就是个地堡群,
妄图层层阻击,消耗我们的力量。”林楚生抬起头,看向王老根,
“老王哥,葫岛阵地战的苦,你比谁都清楚。我们不能再用人命去一个一个地啃这些硬骨头。”
王老根默默地点了点头。
“所以,我的计划是,不用啃,直接把它碾碎!”林楚生的声音陡然变得凌厉,
“十个纵队,八十万大军,组成三个突击集群,像三把铁钳,从东、西、南三个方向,同时向阳沈发动向心突击!
我不要你们去攻击那些固定的据点,我要你们像水银泻地一样,沿着敌人防御的薄弱处,
渗透、穿插、分割!把熊战辉这六十万大军,给我切成几十块,上百块!让他们首尾不能相顾,指挥彻底失灵!”
他看着已经听得两眼放光的李怀谦:“李怀谦,你的三纵,和周至的四纵,组成东路突击集群,
你们的任务最重,就像一把最锋利的尖刀,给我从熊战辉防御最厚实的东面,硬生生撕开一个口子,直插阳沈城下!”
“保证完成任务!”李怀谦挺起胸膛,吼声震天。
林楚生的目光又转向王老根,眼神变得柔和而郑重:“老王哥,你的二纵,和阿丽亚的五纵,组成西路突击集群。
你们的任务最巧。阿丽亚负责穿插,把敌人搅乱。而你,负责打援。
熊战辉如果敢派兵出城救援被分割的部队,你的二纵,就要像一扇铁门,给我死死地关上,
出来多少,就给我就地歼灭多少!我要让阳沈城里的敌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弟兄被我们一口口吃掉,却什么也做不了。”
王老根深吸一口气,那双老眼里,重新燃起了熊熊的战意。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重重地,敬了一个军礼。
“至于南路,”林楚生笑了笑,“就交给我亲率的一纵和剩下的几个纵队,我们负责扎紧口袋,打扫战场。
这一仗,我们要让熊战辉明白,什么叫绝望。”
他收回柳条,看着眼前两位已经摩拳擦掌的爱将。
“现在,你们还觉得,这一个月是白等了吗?”
李怀谦嘿嘿一笑,挠了挠头:“不白等,不白等!总司令,我这就回去,把那帮兔崽子从被窝里薅出来!
这回,不把熊战辉的阳沈城底裤给扒了,我李怀怀提头来见!”
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在沉寂了一个月的东北大地上,骤然掀起。
命令下达的第二天,整个辽西走廊,变成了一座巨大的战争蜂巢。
十个纵队,八十万大军,连同数不清的炮兵、工兵、后勤部队,如同十条苏醒的钢铁巨龙,
告别了休整一个月的营地,沿着公路、铁路、田间小道,向着同一个目标阳沈,发起了雷霆万钧的奔袭。
东路。
李怀谦的三纵,永远是跑得最快的那一个。
一眼望不到头的卡车洪流卷起漫天烟尘,车上载满了嗷嗷叫的战士。
李怀谦本人,则坐在一辆缴获来的美式吉普车上,车头架着一挺重机枪,他敞着怀
任凭冰冷的寒风灌进胸膛,手里挥舞着王八盒子,对着身边飞速掠过的部队嘶吼。
“都给老子快点!快点!哪个连跑得慢了,等到了阳沈城下,就只能给老子啃骨头喝汤了!想吃肉的,就给老子把油门踩到底!”
他的吼声混杂在发动机的轰鸣里,传出老远。三纵的战士们对此早已习惯,一个个兴奋得满脸通红。
对他们来说,打仗,尤其是跟着他们这位司令打顺风仗,简直比过年还快活。
与三纵的狂飙猛进不同,并肩而行的周至的四纵,则像一股沉默的冰河。
没有喧嚣的口号,没有多余的动作。
步兵们迈着整齐而沉稳的步伐,炮兵们一丝不苟地检查着自己的火炮,整个纵队像一台上满了油的精密机器,冷静而高效地向前推进。
周至同样坐在一辆吉普车上,手里却抱着他那支心爱的m1步枪。
他很少说话,大部分时间都在用望远镜观察着前方和侧翼的地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