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李奇微终于开口，声音里充满了疲惫，
“给詹姆斯（范佛里特）发电。停止‘摊牌行动’，所有部队，后撤五公里，重新构筑防线。”
命令传到前线，正在组织第N+1次进攻的美军，第一次，没有吹响冲锋号，
而是沉默地，开始收拾行装，拆卸装备，像退潮的海水，缓缓地退了下去。
坑道里，正在部署新一轮“掏洞”计划的李达，第一个发现了异常。
“不对劲……美国佬的炮击，停了。他们的推土机，也……也掉头了！”他举着望远镜，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消息像野火一样，在迷宫般的坑道里迅速传开。
没有想象中的欢呼，没有震天的呐喊。
战士们一个个从坑道口探出头，看着那些曾经让他们恨之入骨的坦克、推土机、卡车，井然有序地向后撤离，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一种茫然的、如在梦中的表情。
打了四十三天，他们已经习惯了炮声，习惯了死亡，习惯了每天都在刀尖上跳舞的生活。
这突如其来的寂静，反而让他们感到了强烈的不适应。
小豆子也爬出了地道。他如今已经是代理排长，脸上多了一道被弹片划出的伤疤，
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他看着远去的烟尘，不知道为什么，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他想起了王班长，想起了那些被永远埋在坑道里的战友。
一个老兵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递给他半个黑乎乎的馒头。
“哭啥。打了胜仗，该笑。”老兵说。
“嗯。”小豆子用力地点了点头，狠狠地咬了一口馒头，一边嚼，一边笑，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十七军的指挥坑道里，秦峰和赵铁军，静静地听完了前线的报告。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是不约而同地，拿起了桌上的烟盒，却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娘的，连根烟都打没了。”赵铁军骂了一句，声音却有些哽咽。
秦峰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四十三天，他几乎没有合过眼。
此刻，那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无边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不久之后，援朝军部的命令下达。
鉴于十七军在四圣山战役中，以一个军的兵力，顽强阻击数倍于己的敌军，
历时四十三天，歼敌数万，牢牢守住了核心阵地，打出了国威军威，特授予十七军“铁军”荣誉称号。
战后统计，十七军在此次战役中，共涌现出特级战斗英雄四位，一级战斗英雄十五位，二、三级战斗英雄及功臣，数不胜数。
嘉奖令的最后，是林楚生总司令亲自签发的命令：十七军伤亡惨重，亟待休整。立即全线撤出战斗，开赴后方休整、补充。
当十七军的军旗，插着无数弹孔，迎着朝阳，从那片焦土上撤下来的时候，
前来换防的兄弟部队，全体肃立，向这支打残了的英雄部队，致以最崇高的军礼。
秦峰站在一辆吉普车上，看着那些搀扶着走下阵地的、衣衫褴褛、形容枯槁的士兵，他的心，在滴血。
这就是他的十七军。
一支用骨头和意志，硬生生从地狱里杀回来的，铁军。
四圣山一战，如同一块巨大的磨刀石，将联合国军的锐气和范佛里特的傲气，彻底磨平了。
美国国内的反战情绪日益高涨，白宫和五角大楼终于意识到，
想在地面上彻底击败这支由“鬼魂”组成的军队，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除非，他们动用原子弹。
但这最后的底牌，谁也不敢轻易掀开。
于是，在接下来的半年里，整个战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僵持。
高层之间开始了频繁的接触和谈判，板门店的帐篷里，双方的代表唇枪舌剑，
为了一个标点，一条分界线的走向，都能争论上好几天。
前线的枪炮声，渐渐稀疏了。
战士们的生活，从日复一日的战斗，变成了日复一日的对峙、训练和……种地。
是的，种地。
龙国军队的传统艺能不能丢。
在那些被炮火反复犁过的山坡上，战士们用弹壳做成锄头，开垦出了一片片小小的菜地，种上了土豆、白菜、萝卜。
绿色的嫩芽从焦黑的土地里钻出来，给这片死亡之地，带来了一丝久违的生机。
只是，所有人都知道，这种平静，是暂时的。谈判桌上拿不到的东西，终究还是要靠战场上来拿。
这一天，援朝军总指挥部。
林楚生站在巨大的地图前，目光深邃，仿佛能穿透地图，看到千里之外的板门店。
“美国人还是不肯在战俘问题上让步。”
张浩云递过来一份电报，眉头紧锁，“他们坚持‘自愿遣返’的原则，实际上就是想扣留我们的一万多名被俘人员，想在政治上羞辱我们。”
李靖维在一旁补充道：“中央的意思是，谈判已经进入了最后关头。
为了给美国人施加最后的压力，促成最终的和平协议，希望我们……再打一仗。”
“再打一仗……”林楚生重复着这四个字，嘴角却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他转过身，看着自己的两位老搭档，“等了半年，终于等到这句话了。”
他的目光扫过地图，那上面，无数条红蓝相间的线条犬牙交错，将整个半岛分割得支离破碎。
“美国人以为，我们在四圣山已经拼光了血性，现在只想守着阵地过安生日子。
他们以为，我们已经没有能力，也没有胆量，再发动一场大规模的战役了。”
林楚生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从东海岸，一直延伸到西海岸，划出了一条气势磅礴的弧线。
“他们错了。”
他猛地一挥手，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
“命令，‘惊雷’计划，启动！”
“惊雷”计划。
这个代号，只有指挥部的核心层才知道。
这个计划，早在一年前，四圣山战役还没打响的时候，就已经制定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