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吊坠在灵土陶罐旁震颤的第三夜,老斩的锄头突然开始往反方向转。
他正给新种的萝卜地松土,铁锄尖 “咯吱咯吱” 倒卷着土块,在地上画出串歪歪扭扭的符号,活像前几天那褐袍汉子胸口的引擎纹路。
“邪门了!” 老斩攥着锄柄使劲往回扳,木柄突然渗出黏糊糊的树胶,顺着指缝往手心里钻。等他发现不对时,整只手掌已经和锄头粘成了疙瘩,树皮似的纹路正顺着手腕往上爬。
“老锅!快拿柴刀来!这破锄成精了!” 他吼得正急,锄头突然自己往地上一戳,铁尖 “噗” 地扎进土里,竟从底下拽出串缠满根须的木甲片。那些甲片泛着青黑色,边缘还在 “咔咔” 长出倒刺,看着比上次壤锈的齿轮还扎手。
老锅举着柴刀从厨房冲出来,刚要劈下去,就见那些木甲片突然展开,变成只巴掌大的木手,五个指关节都带着锯齿,“啪” 地抓住了刀背。
“这是木甲术!” 老锅惊得差点把刀扔了,“去年山那边的木匠村被锈蚀教屠了,就因为他们不肯交木甲图谱!”
木手猛地一拧,柴刀 “当啷” 掉在地上,刀刃上瞬间爬满树纹,竟自己弯折成个木枷的形状。老斩手背上的树皮纹已经爬到了胳膊肘,那些纹路里渗出的树胶,正把他的指甲泡成青黑色的木刺。
“这玩意儿比壤锈还难缠!” 老斩疼得直抽气,突然发现自己的影子在月光下变了形 —— 影子的手腕处多了个木甲护腕,正举着把迷你木刀往他影子的脖子上砍。
小芽抱着药篓从地窖出来,刚把治伤的草药放在石桌上,就见院墙上的爬山虎突然疯长,卷着无数木甲碎片从墙头翻进来。那些碎片落地就拼成半人高的木傀儡,胸口刻着 “断木绝生” 四个篆字,手里的木矛正 “嗡嗡” 震颤,矛尖的树胶在月光下泛着油光。
“这些傀儡是活的!” 小芽赶紧去摸手腕的樱花纹,却发现那纹路被层透明的树胶糊住了,光韵变得忽明忽暗。她刚想把药篓里的艾草扔过去,就见那些木傀儡突然散开,变成漫天飞舞的木甲片,每片都长着蟋蟀似的后腿,“嗖嗖” 往人身上蹦。
老锅抄起石桌上的药碾子就砸,可木甲片撞到碾子上非但没碎,反而嵌进石头里,顺着石纹长出细根,把药碾子缠成了个木石疙瘩。他这才发现,院子里的水井轱辘、晒谷架、连屋檐下挂着的玉米串,都在偷偷长出木甲的纹路。
“整个院子都在变木甲!” 老锅突然瞥见老斩胳膊上的树皮纹,那些纹路已经开始结疤,疤眼里钻出细小的木屑,“这玩意儿会把人变成木头傀儡!”
老斩突然想起什么,猛地往柴房跑。他记得去年从木匠村逃出来的老木匠,临死前塞给他块刻着樱花的木牌,说关键时刻能救命。可刚跑到柴房门口,整扇木门突然 “哗啦” 散开,变成个巨大的木甲钳子,“咔嚓” 就往他头上夹。
“娘的!” 老斩情急之下往旁边一滚,肩膀撞到堆劈好的柴火,那些柴火突然自己站起来,拼成十几个小火柴人似的木傀儡,举着细木剑就往他脚脖子扎。
小芽急得往柴房里扔草药,艾草碰到木傀儡 “腾” 地燃起绿火,那些木甲片被烧得 “滋滋” 冒油,可绿火刚灭,木傀儡身上就钻出新的木片,反而长得更结实了。
“普通的火没用!” 小芽突然想起什么,抓起灶台上的火石,往自己手心的伤口上蹭 —— 上次被壤锈扎的伤口还没好利索,血珠混着火石屑甩出去,落在木傀儡身上竟燃起金红色的火苗。
“用带血的火石!” 小芽大喊着,突然发现自己的药篓在发光。药篓底层铺着的防潮草垫,不知何时长出了白色的根须,正往那些木甲片上缠。被根须碰到的木甲片,竟然开始发芽,长出细小的绿芽。
“是去年土灵催生的回春草!” 小芽眼睛一亮,抓起草垫就往木甲钳子上扔。那些回春草的根须碰到木甲,立刻疯长成藤蔓,把巨大的钳子缠成个绿色的茧子,茧上很快开出串白色的小花。
老斩趁机从地上爬起来,胳膊上的树皮纹被金红火苗燎得发黑,他咬着牙从怀里掏出那块樱花木牌,刚要往木茧上按,就见柴房的地基突然裂开,从底下钻出个穿着木甲的人影。
那人影比普通木傀儡高半截,胸口的木甲刻着朵枯萎的樱花,手里的木杖顶端嵌着块黑色的晶石,晶石里爬满树纹,看着像被壤锈污染过的灵土。
“松韵居藏着木匠村最后的回春草种,” 人影的声音像是两块木头在摩擦,木甲头盔下露出双浑浊的眼睛,“锈蚀教说了,只要把你们的木甲心挖出来,就能让天下的木头都变成武器。”
老锅突然想起老木匠临死前说的话 —— 每个木甲师的心脏位置,都会长块能催生草木的木心。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果然摸到块硬邦邦的东西,像是块长在肉里的树籽。
“你是木匠村的叛徒!” 老锅抄起旁边的石锤就砸过去,“老木匠说过,木甲术是用来护佑草木,不是用来杀人的!”
石锤刚飞到人影面前,就被木杖顶端的黑晶石吸了过去,石头表面瞬间爬满树纹,“咔嚓” 裂成两半,碎块里钻出无数小木刺,“嗖嗖” 往老锅脸上射。
小芽眼疾手快地把药篓扣过去,药篓里的蒲公英种子被木刺撞得炸开,白色的绒毛裹着木刺落地,竟长出片迷你的蒲公英丛。那些蒲公英的根须扎进地里,很快就把木刺分解成了肥料。
“回春草能净化木甲!” 小芽突然明白过来,抓起把沾着自己血的回春草籽,往老斩手里的樱花木牌上撒。木牌 “嗡” 地亮起绿光,那些草籽立刻发芽,顺着木牌的纹路长出藤蔓,在牌面上开出朵粉色的樱花。
人影见状突然狂笑起来,木甲关节 “咔咔” 作响:“你们以为回春草能救你们?去年木匠村就是靠这个才招来灭门之灾!” 他猛地举起木杖,柴房里的木柴突然全部站起来,拼成个巨大的木甲巨人,巨人的肚子里塞满了沾着黑油的木屑,看着随时都会炸开。
老斩突然把木牌往自己胳膊上按,樱花木牌碰到树皮纹 “滋啦” 冒起白烟,那些树胶瞬间被吸进木牌,他手背上的木刺开始脱落,露出带血的皮肉。
“原来这木牌能吸木甲毒!” 老斩咬着牙往木甲巨人冲,刚跑出两步,就见巨人的肚子突然裂开,从里面滚出十几个被木甲裹着的人影 —— 那些人影穿着木匠村的衣服,眼睛里还嵌着木甲片,正是去年被抓走的木匠们!
“他们还活着!” 小芽突然喊起来,“锈蚀教用木甲控制了他们!”
木甲巨人抬起大脚就往老斩身上踩,老锅赶紧把石磨推过去,磨盘 “轰隆” 撞在巨人腿上,却被木甲缠成了麻花。磨盘上残留的菜籽突然 “噼啪” 炸开,混着回春草籽钻进巨人的关节缝里,竟在那里长出了油菜花藤。
“这些菜籽能当种子!” 老锅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去年土灵用灵土催生的菜籽,“小芽!用血拌种子!”
小芽毫不犹豫地咬破指尖,把血滴在菜籽上,老锅抓起种子就往木甲巨人身上撒。那些沾了血的菜籽碰到木甲,立刻长出带着倒刺的藤蔓,把巨人缠得动弹不得,金色的油菜花在巨人身上越开越旺,花瓣上还沾着能净化木甲的金粉。
人影见状急了,举着木杖就往小芽身上戳。老斩眼疾手快地把她推开,自己却被木杖戳中了肩膀,木甲的倒刺 “噗” 地扎进肉里,他能感觉到树胶顺着血管往心脏爬。
“老斩!” 小芽赶紧把回春草敷在他伤口上,草叶碰到树胶立刻变成墨绿色,却顽强地往倒刺根部钻,“你撑住!回春草在帮你!”
老斩突然感觉手心发烫,那块樱花木牌竟自己飞到木甲巨人头顶,牌面上的樱花突然落下花瓣,每个花瓣都变成把小光刀,“嗖嗖” 削着巨人身上的木甲。被削掉的木甲片落地就长出青草,很快就把柴房门口变成了片草地。
“不可能!” 人影的木甲突然开始裂开,从裂缝里钻出无数细小的根须,“木甲就该是钢铁的奴隶!就该帮锈蚀教统治天下!”
他的木甲胸口突然爆出团绿火,那是被回春草净化的木心在燃烧。人影惨叫着倒在地上,身上的木甲片渐渐剥落,露出个满脸皱纹的老头 —— 正是去年说要去山外买工具,结果再也没回来的木匠村老村长。
“我对不起大家……” 老村长的眼睛里流出木屑似的眼泪,“他们抓了我孙子,逼我用木甲术害人……”
木甲巨人身上的油菜花突然全部凋谢,花瓣落在被控制的木匠们身上,那些木甲片渐渐剥落,露出他们苍白的脸。老斩胳膊上的树皮纹已经退去,手心的樱花木牌变得更加温润,牌面上的樱花像是活了过来。
小芽突然发现,那些从木甲片里长出来的回春草,正往灵土陶罐的方向长。她跑回院子,看见陶罐里的土灵正用鼻子拱着草籽,那些草籽很快就长出了嫩绿的芽。
“原来回春草和灵土是一对,” 小芽摸着陶罐上的樱花纹笑了,“就像木甲术和草木本来就该在一起。”
老锅把老村长扶到石磨旁,看着他胸口正在愈合的伤口 —— 那里的木心已经变成了绿色,还长出了细小的根须。老村长从怀里掏出个木盒,里面是木匠村最后的木甲图谱,封面上画着樱花和回春草缠绕的图案。
“这图谱该交给你们了,” 老村长的声音变得虚弱,“记住,木甲术的真谛不是制造武器,是让每块木头都能开花。”
老斩突然想起什么,往柴房角落跑去,那里还堆着去年冬天劈好的柴火。他拿起块松木,用沾着自己血的手指在上面画了朵樱花,松木突然 “噼啪” 作响,竟自己雕成了朵木樱花,花瓣上还凝着颗晶莹的露珠。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木甲术,” 老斩举着木樱花笑了,“不是让木头变凶器,是让木头长出生命。”
月光下,松韵居的院子里,所有被木甲污染过的地方都长出了青草。那些木甲碎片变成了肥沃的土壤,老锅撒下的菜籽正在发芽,小芽的药篓里,回春草开得正旺。
只有周元吊坠还在灵土陶罐旁轻轻震颤,吊坠表面的壤纹符号旁,不知何时多了朵小小的木甲樱花,正随着土灵的呼吸微微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