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的梆子声刚过,陈砚秋便撬开了皇史宬地宫的鎏金铜锁。锁芯弹出的瞬间,一缕靛蓝色的烟雾从锁孔中溢出,在空气中凝成七枚铜钱的形状——正是《景佑星变录》中记载的\"文怨化形\"。他的银簪刺入铜锁缝隙,带出的不是寻常铁锈,而是混着骨屑的磁粉,在地面自动排列成《黜龙簿》缺失的章节:\"凡入地宫寻龙骨者,需以榜眼血为引。\"
地宫甬道的长明灯泛着诡异的青白色。陈砚秋的靴尖碾过灯油渍,发现油中混着细密的鳞状物——是岭南鲛鱼鳞磨成的粉,《文昌应化书》记载这种粉末能镇住文气外泄。两侧石壁上的二十八宿星图并非绘制,而是用状元笺碎片拼贴而成,每片纸上\"第一甲第一名\"的朱批都在渗出血珠。
\"果然在这里......\"陈砚秋的指尖抚过第三块石碑。碑文记载着历朝状元的功绩,但碑阴却布满针眼大的孔洞。他的磁石贴近碑面,那些孔洞中突然钻出七条金丝——正是从王珩颅骨取出的\"牵魂丝\"。金丝在碑面游走,最终拼出景佑四年科场案的真相:\"是夜取七子枕骨,粉入状元墨。\"
五更的晨钟透过地层传来时,陈砚秋找到了那口樟木柜。柜门上的北斗七星不是雕饰,而是用七种不同材质的骨钉镶嵌——最末位的\"摇光\"星明显是新增的,钉尾还粘着新鲜的朱砂。他的靛蓝血珠滴在柜锁上,锁眼突然传出机括转动的声响,十二道铜箍自动解开的轨迹,竟与《玉管照神局》记载的\"七杀锁命阵\"完全吻合。
柜中整齐码放着七具青铜小棺。陈砚秋的银簪刚触及最旧的那具,棺盖突然弹开——里面不是尸骨,而是二十八枚卦签,每支签都用人的指骨制成。签筒底部刻着黜落者的姓名,最新一支签的材质明显不同,对着晨光可见骨腔中封着缕胎发——正是陈砚秋幼时存在家庙的那缕。
\"龙骨卦......\"陈砚秋的磁石扫过卦签。那些骨签突然飞起,在空中组成紫微垣星图,\"文昌星\"位置悬浮的签上刻着父亲的名字。当他试图取下这支签时,签尾突然渗出靛蓝液体,在地面凝成《篡命星术》的残句:\"父取子骨,可完锁文局。\"
晨光穿透地宫顶部的琉璃瓦时,陈砚秋发现柜底还有夹层。撬开后是七块状元纱帽的衬布,每块布上都用血写着《三元劫祭文》的片段。最新那块布上的字迹尚未干透:\"春分夜,以陈氏子骨完阵,可保文脉北流三纪。\"落款处的指印与韩似道书房密件上的完全一致。
\"谁在那里?\"甬道尽头突然传来铁器拖地的声响。陈砚秋闪到石碑后,看见个穿深褐色短打的杂役正在擦拭灯盏——那人往灯油里掺的正是《和剂局方》禁用的\"定魄散\"。待脚步声远去,他摸到被擦拭过的灯台前,灯座底部刻着微型《星变应验录》:\"凡见龙骨卦而动者,三日必现文疯症。\"
午时的日轮升至中天,地宫突然剧烈震动。七具青铜小棺的棺盖同时弹开,飞出四十九枚骨签——这些签在空中组成完整的《文昌度厄经》,而经文中段被血污遮盖的部分终于显现:\"凡行替劫,需父子同命。父取子骨,可镇文脉逆流。\"
陈砚秋的肋间旧伤突然迸裂。靛蓝血液溅在骨签上,那些签突然发出编钟般的嗡鸣,最尖锐的声音来自刻着父亲名字的那支。他抓起这支签,发现骨腔中藏着的不是胎发,而是半片玉——上面刻着景佑四年科场案当夜的星象图,\"文昌星\"位置钉着七枚骨针。
未时的闷雷震得瓦当坠落。陈砚秋拆开第七具小棺的衬布,里面裹着的不是布料,而是张完整的人皮——皮肤上的毛孔组成了《黜龙簿》最后一页:\"春分夜子时,太史局浑天仪下,取第八具文骨。\"人皮的玉枕穴位置有个针眼大的孔洞,边缘结着靛蓝晶霜——与陈砚秋后颈的青痣形状相同。
申时的暴雨冲击着地宫顶部。陈砚秋将四十九枚骨签按北斗状排列,最末位突然浮出第八个光点——正是春分夜\"文曲星\"的运行轨迹。他的三棱镜折射这束光,在墙面映出太史局的立体图影——浑天仪下方,七具空棺已备好位置,第八具棺材的尺寸正好容下一人。
酉时的暮色渗入地宫时,那支父亲的名签突然爆裂。骨屑中藏着片蝉翼纱,对着火光可见上面用磁粉写着:\"吾儿速离汴京,韩氏取骨针已淬文怨蛊。\"纱角粘着粒银丸,捏碎后现出微型骨雕——正是韩似道书房镇纸的缩小版,底部刻着辽国南京道的坐标。
戌时的更声响起刹那,七具青铜小棺突然闭合。棺缝中渗出靛蓝液体,在空中凝成微型汴京城郭。最亮的七个光点正在移动——正是七任榜眼毙命的地点,而串联他们的光线,正组成《篡命星术》里的\"锁文链\"。链条最末端的光点,悬在陈砚秋玉枕穴上方三寸。
亥时的月光透过琉璃瓦,在地宫中央投下星象光斑。陈砚秋将骨签筒倒扣,筒底掉出半块龟甲——上面刻着的不是卜辞,而是父亲用银簪刻的绝笔:\"吾儿非榜眼,实为收官祭品。\"龟甲在月光中突然裂开,里面藏着第八枚骨针——针尖上的靛蓝幽光,正与陈砚秋伤口渗出的液体同源。
子时的梆子声传来时,地宫突然弥漫起靛蓝雾气。陈砚秋肋间的七条血线灼烧起来,延伸出的光丝全部指向北方——那里,七具青铜棺材的虚影正在雾气中若隐若现。而本该是\"文曲星\"的位置,悬着枚刻有陈砚秋八字的青铜钉,钉尾的金丝通向辽国南京文昌阁的方向。
最后一缕月光消失前,骨签筒突然自行立起。四十九枚签如利箭般射向四周墙壁,每支签钉入的位置,都对应着一位黜落举子的死亡地点。筒底缓缓旋开,露出父亲最后的馈赠——半页《景佑四年科场录》,记载着七个被活取枕骨的举子姓名,每个名字后面都画着个小巧的北斗图案,勺柄指向他们子嗣的现居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