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相国寺的晨钟穿透汴京城的薄雾,陈砚秋的指尖擦过寺墙青砖,指腹沾着的曼陀罗花粉在砖缝里泛出诡谲的紫光。薛冰蟾的银刀挑开偏院小门的铜锁,锁芯里残留的靛蓝色粉末与刺桐港所见如出一辙。
\"《东京梦华录》载,相国寺'墨药寮'专供翰林御墨。\"她压低声音,刀尖指向檐下悬挂的骨铃,\"可没说铃舌是黜落生的牙齿。\"
陈砚秋侧身闪入门内。庭院中央的青铜药碾正在无风自动,碾槽里翻滚的并非药材,而是粘稠如血的状元卷残页。每碾过一圈,纸浆中就浮起几个完整的字,组成\"靖康景佑\"等年号——正是历代科场大案的爆发时间。
药寮正堂的门楣上悬着\"功参造化\"金匾,落款竟是韩琦。陈砚秋刚迈过门槛,怀中的《墨罪录》突然发烫。书页间滑出半张潮州货单,在空中自燃成灰,灰烬落地的位置显出一条蜿蜒的荧光痕迹,直指后堂的屏风。
屏风上绘着《文昌点魁图》,但魁星手中的朱笔笔尖正在滴血。血珠落在青砖上,竟蚀出个\"癸\"字小孔。薛冰蟾的银针探入孔中,屏风突然无声旋转,露出后面黑黝黝的甬道——墙壁上嵌着数百个琉璃瓶,每个瓶中都泡着株曼陀罗花,根系缠绕着人类眼球的标本。
\"比刺桐港的目莲道还多三倍......\"陈砚秋的指尖擦过瓶身,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崖州海底的青铜鼎。
甬道尽头的丹房里,七个道士正围坐在青铜药鼎旁。鼎中沸腾的液体泛着七彩光晕,每当有人投入一株瓦松,液面就浮现出某个贡院的俯瞰图。为首的老道手持玉杵,杵头沾着的粉末正是他们在岭南见过的\"墨黍\"。
\"戌时三刻入药。\"老道的声音像是钝刀刮过铜鼎,\"这次春闱的'光明汤'要加三倍曼陀罗精......\"
陈砚秋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认出说话者正是《星变应验录》的编纂者楚星河!这位本该溺毙在翰林院墨池的太史令,此刻道袍下露出缠满靛蓝色绷带的小腿——绷带缝隙间可见蛛网状红纹,与\"蛛影奴\"死前的症状一模一样。
丹房角落堆着贴封条的樟木箱。薛冰蟾趁道士们专注炼丹,闪身撬开最近的一箱——里面整齐码放着\"文思墨\",每块墨锭表面都浮着层七彩薄膜。她的银刀刚刮开薄膜,箱底突然射出三支骨针,针尾玉扣上刻着\"靖康元年春\"!
楚星河猛地转头。水晶镜片后的独眼在昏暗丹房里泛着蓝光,玉杵指向薛冰蟾的瞬间,药鼎突然喷出靛蓝色火焰。陈砚秋抓起案上的《道藏》掷向火焰,经书在火中炸开,纸灰组成父亲在《墨罪录》里的警告:\"墨药寮非药寮,实为七杀针淬炼之所\"。
道士们齐声诵咒。丹房四壁的琉璃瓶突然集体爆裂,曼陀罗花的根系如活蛇般窜出。薛冰蟾的银刀斩断袭来的根须,断口处喷出的汁液却在空中凝成西夏文字\"锁\"。
陈砚秋怀中的鎏金铜匣剧烈震颤。他趁机冲向药鼎,鼎中液体映出的竟是皇城大内的俯瞰图——紫宸殿前的广场上,数百名考生正排队饮用某种蓝色汤剂。当他将《墨罪录》按在鼎沿时,沸腾的液面突然凝固,浮现出韩似道的身影:这位礼部侍郎正在太庙偏殿,将七杀针刺入某个榜眼模型的玉枕穴!
\"子时祭针!\"楚星河的玉杵砸向药鼎。
鼎中液体轰然炸开,靛蓝色的浪涛中浮现出七具青铜棺的虚影。陈砚秋被气浪掀翻,后背撞上药柜。柜门震开的刹那,数十个青瓷瓶滚落地面,每个瓶中都泡着截人类指骨——正是鎏金铜匣里骨针的来源。
薛冰蟾的银刀劈开药鼎基座。鼎足断裂处露出中空结构,里面塞满潮州货单上记载的\"古柯叶与光明砂混合物\"。当她挑开最上层的药材时,一册《淬针录》显露出来,扉页上的血手印还在渗血。
\"......七杀针每甲子需淬炼一次。\"陈砚秋念出被血污遮掩的关键句,\"以曼陀罗精为焰,瓦松汁为引,黜落生目泪为媒......\"
丹房地面突然裂开。楚星河站在裂缝边缘,道袍鼓荡如帆。他扯开衣襟露出胸膛——皮肤上赫然刺着完整的星象图,北斗七星的方位各钉着一枚骨针。当他拔出第一枚针时,整个墨药寮开始剧烈震颤!
\"韩大人要的不仅是控魂。\"老道将骨针掷向裂缝,\"还要集齐七代黜落生的怨气,重写《星变应验录》......\"
裂缝中涌出靛蓝色液体,迅速漫过青砖。陈砚秋跃上药柜,看见液体里漂浮着无数状元卷残页。每张纸遇水后都显现出被篡改前的原文,而修改处的朱砂批红正在溶解,化作血丝游向裂缝。
薛冰蟾的银刀突然脱手射向屋顶。刀尖刺穿承尘的瞬间,大团干枯的曼陀罗花倾泻而下。这些藏在顶棚夹层里的花朵遇水复活,根系自动缠绕成七个人形——正是他们在海底青铜鼎里见过的\"黜落生怨魄\"!
陈砚秋抓起《淬针录》砸向药鼎。书页在液体中迅速溶解,墨迹重组为父亲留下的密文:\"七杀针实为泪器钥匙,真身在......\"后半截文字被血污遮盖,但书页边缘的星图指向大相国寺藏经阁。
楚星河的第二枚骨针已刺入自己咽喉。丹房的梁柱开始崩塌,裂缝中伸出无数缠着海藻的七杀针——与他们在海底所见完全相同。薛冰蟾拽着陈砚秋冲向侧门,身后传来老道癫狂的诵经声:\"......星移斗换日,墨祭血榜时!\"
藏经阁的朱漆大门紧闭,门环上挂着把青铜锁。陈砚秋用断簪挑开锁眼时,簪尖突然被吸入门上\"文昌点魁图\"的朱笔尖端——原来锁眼藏在魁星滴血的笔锋处!
阁内蛛网密布。中央的供桌上摆着尊木雕文昌像,神像手中的玉板缺失了左下角。当陈砚秋将《墨罪录》按在残缺处时,书页间滑出块鱼形木片——与他们在崖州、刺桐港发现的完全同款。
木片嵌入玉板的瞬间,藏经阁的地板突然下沉。他们随着机关降入地下密室,眼前的景象令人窒息:七口青铜棺呈北斗状排列,每口棺前都立着碑,碑文记载着淳化三年以来七次重大科场案。
陈砚秋推开标注\"景佑二年\"的那口棺。棺内没有尸骸,只有个鎏金铜匣——比他们手中的大七倍,匣面阴刻着完整的黄河水系图。当他将怀中的七杀针刺入匣面\"崖州\"位置时,棺底突然传来机关咬合的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