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如同细碎的冰针。裴烬站在空寂的巷口,左手紧紧攥着那块巴掌大小、散发着微弱幽蓝光芒的钥匙碎片。碎片冰冷刺骨,微微震动,每一次脉动都像一颗微缩的心脏在掌心挣扎跳动。排斥感顺着神经蔓延,如同握着一块烧红的、不属于自己的烙铁。手腕空洞深处,那点针尖幽蓝的光芒与之呼应,闪烁的频率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紊乱,仿佛两个同源的磁极在互相排斥又强行拉扯。
蓑衣老人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铁水,浇铸在灵魂深处:“钥匙孔……伤口……免疫细胞……同归于尽……”
放弃?湮灭?
前进?毁灭?
深黑的瞳孔里,那片沉寂的冰面下,火焰无声地燃烧,冰冷而决绝。没有选择。只有必须踏上的血途。
他不再看老人消失的雨幕方向。骨刃义肢沉重地拖在泥泞中,幽蓝的高频光晕切割着雨丝,发出持续的“滋滋”低鸣。循着手腕空洞和掌中碎片传来的、那愈发清晰强烈的牵引感,他迈开脚步,朝着城市深处,那片被更加浓重的黑暗和腐烂气息笼罩的区域走去。
越靠近牵引的源头,城市的“活化”迹象就越发触目惊心。
街道两旁,那些高耸的、曾经象征着现代文明的写字楼玻璃幕墙,此刻爬满了粗壮的、搏动着的暗紫色藤蔓。藤蔓表面覆盖着粘稠的、类似生物黏膜的物质,每一次搏动都渗出散发着甜腥恶臭的暗红色汁液,顺着冰冷的玻璃流淌而下,如同巨兽流下的血泪。巨大的广告牌早已锈蚀扭曲,上面覆盖着厚厚一层不断蠕动、增生的暗红色菌毯,菌毯表面鼓起一个个巨大的、如同脓包般的半透明水泡,水泡里隐约可见蜷缩的、形态扭曲的阴影。
脚下的柏油路面变得异常粘软,踩上去如同踏在某种巨大生物的脏器表面,带着令人作呕的弹性。龟裂的缝隙中,不断涌出粘稠的、如同稀释血液般的暗红色液体,汇聚成溪流,散发着浓烈的铁锈和腐烂气息。空气中那股混合了血腥、机油、腐烂有机物和生物电的怪诞气味浓烈到了顶点,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咽粘稠的污秽。
死寂。绝对的死寂。除了雨水冲刷的哗哗声,再也听不到任何属于活物的声响。没有车辆的引擎,没有行人的脚步,没有城市的喧嚣。只有这座巨大的、正在痛苦“活化”的“灰烬遗骸”本身,发出的低沉、粘腻的、如同脏器蠕动和骨骼摩擦的呻吟。
牵引的源头,指向一座巨大的、废弃的工业区。高耸的冷却塔如同巨人的骸骨,锈迹斑斑的管道如同垂死的血管,纵横交错。厂区大门早已扭曲变形,被无数搏动着的暗紫色藤蔓和厚厚的血肉菌毯覆盖、吞噬。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烈的、混合了强酸、焦糊和生物腐烂的刺鼻气味。
裴烬穿过如同巨大生物肠道般扭曲的厂区道路。路旁,废弃的储油罐表面覆盖着厚厚的、不断搏动的菌毯,罐体被撑得变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巨大的反应釜如同被剖开的胃袋,敞开的裂口里流淌出粘稠的、混合着金属碎屑和深灰色物质的暗红色浆液。几台废弃的龙门吊,钢铁骨架爬满了搏动的藤蔓,吊钩上悬挂着几具被深灰色物质包裹、如同巨大虫蛹般的尸体,随着藤蔓的搏动微微摇晃。
死寂中,唯有手腕空洞的悸动和掌中碎片的牵引,如同黑暗中唯一的指针。
最终,他的脚步停在了一座巨大的、半坍塌的变电站前。
这里似乎是整个厂区“活化”的中心,也是牵引感最强烈的地方。
变电站的围墙早已倒塌,被搏动的血肉菌毯彻底取代。巨大的变压器如同被开膛破肚的巨兽内脏,裸露的线圈缠绕着搏动的暗紫色血管,粘稠的、散发着臭氧和血腥味的黑色油状液体不断从破损处渗出,滴落在菌毯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响。断裂的高压电缆如同垂死的巨蟒,裸露的线芯闪烁着不稳定的幽蓝电弧,在粘稠的空气中发出噼啪的爆响。
而在变电站中央,一个巨大的、由扭曲的钢筋骨架、搏动的血肉菌毯、流淌的黑色油液以及无数闪烁着幽蓝电弧的电缆共同构成的……漩涡,正缓缓旋转着!
漩涡直径超过十米,中心深不见底,散发出浓烈的、令人灵魂冻结的腐朽气息和狂暴的、如同生物电般的能量波动!无数粗大的、搏动着的暗紫色藤蔓如同活物的触手,从漩涡边缘延伸出来,深深扎入变电站的废墟和周围搏动的菌毯之中,疯狂地吮吸、泵送着什么!漩涡的表面,粘稠的黑色油液混合着暗红色的血肉浆糊,如同沸腾的熔岩般翻滚、鼓泡!每一次翻滚,都喷涌出更加浓烈的恶臭和混乱的能量涟漪!
手腕空洞深处,那点针尖幽蓝的光芒瞬间暴涨!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一股强烈到几乎要将裴烬手臂撕裂的吸引力,猛地从空洞深处爆发!目标直指漩涡中心!
掌中那块幽蓝碎片更是剧烈地震动起来,幽蓝光芒疯狂闪烁,如同被磁石吸引般,几乎要挣脱裴烬的手掌,投向那死亡的漩涡!
钥匙碎片……就在那漩涡中心!
裴烬死死攥紧左手中的碎片,冰冷的排斥感和剧痛让他指关节发白。骨刃义肢嗡鸣着,幽蓝的高频光晕剧烈吞吐,刃口周围的空气发出尖锐的嘶鸣,仿佛也在抵抗着那漩涡散发出的恐怖吸力。
他深黑的瞳孔死死锁定那缓缓旋转、散发着无尽恶意的血肉能量漩涡。强烈的牵引感混杂着致命的危机感,如同冰与火的毒针,狠狠刺穿着他的神经。那漩涡中心,仿佛连通着这座“灰烬之城”最污秽、最疯狂的核心,也隐藏着下一块钥匙碎片。
就在他顶着巨大的吸力,准备强行靠近漩涡边缘探查的瞬间——
哗啦!
漩涡中心翻滚的粘稠浆糊猛地向两侧分开!
一只巨大的、由无数粘稠黑油、蠕动的深灰色物质、搏动的暗紫色血管和闪烁的幽蓝电弧强行糅合而成的……巨手,猛地从漩涡深处探了出来!
那巨手形态扭曲不定,表面不断有黑油滴落、深灰色物质蠕动重组、血管搏动抽搐!五根粗壮的“手指”如同五根巨大的、覆盖着粘液的肉柱,指尖闪烁着刺目的幽蓝电芒!一股比漩涡本身更加庞大、更加冰冷死寂的意志,如同无形的海啸,顺着这只巨手的出现,瞬间笼罩了整个变电站!
“吼——!!!”
一声并非物理声响、而是直接在灵魂深处炸开的、充满了无尽痛苦、混乱和纯粹毁灭欲望的恐怖咆哮,猛地从漩涡深处爆发出来!那探出的巨手带着撕裂一切的狂暴气息,狠狠抓向漩涡边缘的裴烬!巨手所过之处,空气剧烈扭曲,发出刺耳的尖啸!粘稠的黑色油液和暗红浆糊被狂暴的力量卷起,如同巨浪般拍打而来!
是“它”!是这座“灰烬之城”被强行唤醒的痛苦意志!是这座血肉熔炉本身催生出的、最原始的、毁灭性的“免疫反应”!它要将裴烬这个“伤口”,连同他身上的“异物”,一起拖入毁灭的漩涡,彻底吞噬!
裴烬瞳孔骤缩!致命的危机感瞬间压倒了牵引的悸动!他没有任何犹豫,骨刃义肢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嗡鸣!幽蓝的高频光晕瞬间凝聚成实质般的光刃!
他身体猛地向后急退!同时,沉重的骨刃义肢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迎着那抓来的恐怖巨手,悍然向上撩起!
嗤啦——!!!
高频振动的幽蓝光刃狠狠斩在巨手抓来的手腕部位!
没有金属碰撞的爆鸣!只有一种如同烧红烙铁切入半凝固沥青的、令人头皮炸裂的粘稠撕裂声!
覆盖巨手表面的粘稠黑油和蠕动的深灰色物质在光刃切割下瞬间汽化、飞溅!暗紫色的粗大血管被斩断,喷溅出粘稠的、散发着浓烈腥臭的暗红色浆液!巨手内部闪烁的幽蓝电弧疯狂炸裂,发出刺耳的噼啪爆响!
“吼——!!!” 灵魂深处的咆哮更加痛苦狂暴!巨手前抓的动作被硬生生阻滞!但光刃切入一半,便如同陷入了粘稠无比的泥沼,再难寸进!巨手内部蕴含的恐怖力量和混乱能量疯狂抵抗、侵蚀着光刃的能量!
巨大的反震力顺着骨刃义肢狠狠传来!裴烬只觉得右臂融合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整个身体被这股巨力撞得向后踉跄!后背狠狠撞在一根断裂的、爬满搏动藤蔓的金属支架上!支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后背的伤口彻底崩裂,温热的液体瞬间浸透了绷带!
巨手虽然被斩伤,但并未退缩!它那被光刃斩开的伤口处,粘稠的黑油和蠕动的深灰色物质正疯狂地蠕动、增殖,试图修复!五根巨大的肉柱手指带着毁灭的气息,再次狠狠抓向立足未稳的裴烬!指尖的幽蓝电芒撕裂空气!
裴烬眼中厉色爆闪!强忍着剧痛和眩晕,骨刃义肢再次扬起!幽蓝光刃在昏暗的变电站内划出致命的弧光!他不再硬撼巨手主体,而是如同鬼魅般在翻滚的粘稠浆糊和断裂的电缆间闪避、游走!光刃每一次挥出,都精准地斩向巨手相对脆弱的关节连接处、搏动血管的节点、或者闪烁着幽蓝电弧的能量核心!
嗤啦!噗嗤!噼啪!
粘稠的撕裂声、浆液喷溅声、电弧爆裂声疯狂交织!粘稠的黑油和暗红浆糊如同暴雨般飞溅!裴烬的身影在巨大的、扭曲蠕动的巨手攻击下,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每一次闪避都险之又险!每一次挥刀格挡都带来巨大的反震和能量的疯狂消耗!后背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冲击着意识!唯有手腕空洞和骨刃传来的冰冷力量,以及那深植于骨髓的、冰冷的求生意志,支撑着他没有倒下!
他眼角的余光死死锁定漩涡中心。在巨手被他的攻击吸引、疯狂挥舞的间隙,漩涡深处翻滚的浆糊缝隙里,一抹更加深邃、更加稳定的幽蓝光芒,如同黑暗中的灯塔,一闪而逝!
第三块钥匙碎片!就在那里!
必须拿到它!
裴烬眼中凶光爆射!他猛地格开巨手的一次横扫,身体借力向后急退数步,拉开距离!左手瞬间从战术背心残破的夹层里摸出最后两枚高爆手雷!拇指猛地弹开保险销!
就在那巨大的肉柱手指再次带着毁灭电芒狠狠抓来的瞬间!
裴烬用尽全身力气,将两枚嘶嘶冒烟的手雷,狠狠砸向巨手手腕那道被他反复劈砍、尚未完全愈合的巨大伤口!
同时,他身体如同压缩到极限的弹簧,猛地向侧面扑倒!
轰!轰!!!
两声震耳欲聋的恐怖爆炸在巨手的手腕处同时炸开!火光瞬间吞噬了粘稠的黑油和蠕动的深灰色物质!巨大的冲击波混合着破碎的金属碎片、粘稠的组织液和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毁灭的风暴猛地扩散开来!
“吼——!!!” 灵魂深处的咆哮瞬间变成了痛苦到极致的惨嚎!巨手的手腕被炸得血肉模糊!粘稠的物质如同喷泉般狂涌!整只巨手如同被斩断了根系的巨树,剧烈地摇晃、抽搐,再也无法维持抓握的姿态,无力地向后垂落!
就是现在!
裴烬在扑倒的瞬间,身体如同安装了弹簧般猛地弹起!他根本不去看那遭受重创的巨手,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都凝聚在冲向漩涡中心的目标上!
骨刃义肢在前开路,高频光刃疯狂切割着前方翻滚的粘稠浆糊和阻挡的电缆!粘稠的浆糊被光刃的高温瞬间汽化,发出刺鼻的焦糊恶臭!断裂的电缆闪烁着危险的幽蓝电弧,被光刃强行斩断!
他的身影如同撕裂黑暗的箭矢,悍然冲入了那缓缓旋转、散发着无尽恶意的血肉能量漩涡之中!
粘稠!冰冷!滑腻!
如同坠入活体的、充满腐蚀性粘液的胃袋!巨大的旋转力量撕扯着他的身体!浓烈的恶臭和混乱的能量如同实质的潮水,疯狂冲击着他的感官和意识!手腕空洞处的针尖幽蓝光芒和掌中碎片的牵引感,在这漩涡内部达到了顶峰,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的目光穿透翻滚的粘稠浆糊,死死锁定漩涡最深处!
那里,一块比手掌略大、形态更加完整、散发着深邃幽蓝光芒的金属薄片,如同心脏般悬浮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心!它表面的神经回路纹路清晰而稳定,每一次光芒闪烁,都引动着整个漩涡的律动!正是第三块钥匙碎片!
裴烬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顶着巨大的撕扯力和能量冲击,他伸出左手,不顾一切地抓向那块悬浮的碎片!
指尖触碰到碎片冰冷表面的瞬间!
嗡——!!!
一股庞大、冰冷、混乱到极致的能量流,如同决堤的冰河,猛地从碎片中爆发出来,狠狠冲入裴烬的身体!
“呃啊——!” 裴烬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吼!意识如同被投入了狂暴的时空乱流!无数破碎的画面和信息碎片疯狂冲击——巨大的、搏动着的城市脉络深处,暗红色的熔岩奔流……西港码头下方,一个巨大无比、边缘流淌着幽蓝光流的空间裂隙正在缓缓成型,裂隙深处,是无尽的冰冷死寂和蠕动的巨大阴影……还有……一个冰冷、庞大、如同宇宙法则本身的意念,带着一丝被触怒的惊异,穿透层层空间,瞬间锁定了他!
就在这意识被疯狂冲击、身体被漩涡力量撕扯、左手即将握住碎片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小小的身影,如同幽灵般,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漩涡边缘,一根巨大的、断裂的变压器残骸上方。
是那个小女孩。
她赤着沾满黑红污迹的小脚,站在冰冷的、流淌着粘稠油液的金属上。湿漉漉的黑色长发贴在苍白的小脸上。纯黑的眼眸,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平静地倒映着漩涡中裴烬濒死的挣扎,也倒映着漩涡深处那块幽蓝的碎片。
她的嘴唇微微翕动,清脆的声音穿透了漩涡的咆哮和能量的嘶鸣,清晰地传入裴烬混乱的意识:
“第三块碎片……‘门’的支柱……你拿走了它……‘祂’……就真的醒了……”
她的目光,越过裴烬,投向那漩涡深处、空间裂隙之后的无尽冰冷死寂,纯黑的瞳孔深处,第一次清晰地倒映出一只巨大无比、冰冷无情、如同星系般缓缓转动的……**巨眼**的轮廓!
那只巨眼的目光,穿透了层层空间,穿透了血肉漩涡,穿透了裴烬的灵魂,带着一种审视蝼蚁般的、绝对的冰冷和……一丝被惊扰的……兴趣?
裴烬的左手,终于死死握住了那块冰冷的、散发着深邃幽蓝光芒的第三块钥匙碎片!
就在他握住碎片的刹那!
漩涡深处,那只倒映在小女孩纯黑眼眸中的、星系般巨大的冰冷巨眼,瞳孔深处,一点幽蓝的光芒,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猛地亮起!
一个宏大、冰冷、超越了语言范畴、直接在裴烬灵魂核心炸响的意念,如同宇宙的丧钟,轰然降临:
【虫豸……钥匙孔……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