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巨臂高踞暗涡深处,紫黑核心搏动如濒死心脏。它凝视下方那颗突兀生成的污血茧巢,肉瘤深处翻涌着难以理解的暴戾与……更深层的困惑。那茧散发的气息既非纯粹的胎盘本源,也不似裴烬自身残存的烙印,更像孕育中的某种……污秽怪胎?而茧壳顶端那丝持续散逸的、微弱到近乎虚无的枯黄气息,如同最恶毒的嘲讽,细细割刮着它那仅存的混乱意识。
污血茧内。
裴烬的意识并没有彻底沉沦。
他像一枚被遗忘在深海底层的化石。时间变得粘稠,感官被剥离了参照。他感觉不到四肢,甚至感觉不到残躯的存在,只有一片虚无的黑暗与寒冷——那是亡者沉淀的本源浆流,正试图将他凝固成其中一块永恒的碎片。
唯有胸腔中央,那个曾被血肉与断骨遮蔽的……创口深处,传来一丝微弱的灼痒感。
微弱,却顽固得如同生锈的钉子。
——枯火星痕在炭化。
——铜绿脉络在苏醒。
那不再是撕裂的剧痛,而是某种更深沉的侵蚀与置换!依附在残存组织上的枯黄火星虽然脆弱,却在缓慢而执着地进行着令人牙酸的转化:每一点炭化都伴随着一缕污血浆流被“吸食”,化作新的、带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暗红丝状物生长出来,填补着空腔,接驳着断裂的结构!
这过程寂静无声。
冰冷。
金属丝蔓延伸展的触感清晰无比——它们摩擦着残存神经末梢,发出一种类似“生长”的瘙痒。但每一次填补与生长,都伴随着属于“裴烬”的存在感被更深的覆盖、篡改。他甚至能“看到”(或者说“意识感应到”)那些新生的暗红丝结构盘根错节,勾勒出扭曲的内置纹路,与他沉沦前惊鸿一瞥的锈蚀铜绿逆旋符文隐隐呼应。
就在这被缓慢“更换脏腑”的极静中——
噗噜……滋……
一种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滑腻蠕动声,在他意识感知的边缘响起。来自……身体更深处?或者说,来自那股被他带进来的“异物”!
是那条被污血浆流塑型之力强行摁入他残躯、与他一同被封入茧中的……惨白幼臂残骸!
它并未消亡!它内部的掠夺欲望与刮骨刀的核心邪力并未被浆流溶解,反而在这种绝对的封禁与侵蚀的压力下,被刺激出了最为凶悍诡异的……应激异变!
它不再试图回归裴烬的创口(那个位置已经被枯黄火星改造,散发出令它恐惧排斥的气息),而是本能地朝着裴烬体内尚未被浆流彻底同化、也未被枯火改造的“神经丛”区域钻去!
那是意识与残存肉体的最后联络点!
滋啦!
如同冰冷的电线强行接入短路的主板!裴烬沉寂的意识陡然剧震!视野(如果那还能称为视野)被撕裂!无数破碎、混乱、带着极致掠夺与吞噬贪婪的视觉碎片洪流般冲击而来!那不是他的记忆,是那条惨白幼臂携带的、属于刮骨刀千万次刮取与破坏的原始记忆碎片!
血!骨!撕开的皮!断裂的神经!在刀锋逆齿下哀嚎的灵魂!还有无数被掠夺、被咀嚼、被强行揉入冰冷金属的邪异能量乱流……如同冰冷的沙尘暴般瞬间席卷了他!这是刮骨刀这个活体凶物的“血脉记忆”,其混乱与黑暗程度远超母体的亡魂怨念!这些碎片疯狂冲击着他仅存的意识防线,带着一种要将他的精神结构彻底拆解、融入其中的狂暴意志!
“呃……呃呃……” 裴烬破碎的意识在那冰冷贪婪的侵蚀风暴中剧烈颤抖,如同暴风雨中最后一面濒临破碎的破帆。就在他即将被这股纯粹的“掠夺”意志彻底淹没、打上刮骨刀的永恒烙印时——
嗡!
他胸腔深处那点持续炭化的枯黄火星,似乎察觉到了意识层面的异种入侵!
一道微弱的、极其凝练的枯黄意念,如同烧红的铁针,精准地刺穿了混乱风暴的核心!
目标:惨白幼臂钻进他神经丛、正疯狂散播混乱侵蚀的核心部分!
没有破坏!没有驱逐!
而是……点燃!
用枯火星痕最后一点纯粹的生命源质之光,作为引信,去点燃那团被惨白幼臂携裹进来的、狂暴混乱的……刮骨刀本源掠夺邪力!
嗤——!!!
意识层面仿佛响起油滴落入滚烫热锅的炸响!
属于裴烬的神经丛区域猛地燃烧起一团奇异的……冰冷蚀炎!火焰色泽混杂——主体是枯火星痕的淡金色残光,核心却是刮骨刀邪力的暗紫与惨白,而火焰升腾的边缘又被污血浆流深沉的黑所渲染。灼烧感并非炽热,而是一种冰冷的腐蚀,一种带着强烈否定与排斥的剥离!
惨白幼臂那探入的意志触角在冰冷的蚀炎中发出无声的尖啸,如同被浇上滚烫酸液的雪水,瞬间收缩、扭曲、汽化!构成其核心的掠夺性邪力,被这诡异的蚀炎强行剥离出来,化作纯粹的燃料!而那缕枯黄的意念则引导着这股剥离出的力量,如同导火索,沿着某种极其隐秘的路线倒灌回裴烬胸腔深处!
目标:点燃正在缓慢新生的、与铜绿符文缠绕的暗红丝结构!
轰!
无声的能量对冲在裴烬体内炸开!
污血茧猛地向内塌陷了一大块!茧壳表面流淌的粘稠黑暗突然出现了大片干涸的痕迹,龟裂的纹路清晰可见!而茧内核心区域,那点枯黄火星和惨白幼臂的异种力量在此刻以裴烬的新生脏腑为熔炉,被强行点燃、熔炼!
裴烬最后残存的意识如同风暴中的沙塔,在这恐怖的内部殉爆中被彻底……撕裂!
碎片!
如同被打碎的水晶棱镜,折射出无数断裂混乱的场景!
——
冰冷刺骨的金属手术台……无影灯……模糊不清的、穿着沾血白大褂的背影……带着橡胶手套的手掌,握着一柄刻满逆齿的漆黑刀具……刀具刺入皮肉……刮擦骨头的噪音……
(刮骨刀根源记忆碎片的回响?)
——
温暖柔和的金色光影……遥远模糊、似乎带着温柔笑意的女性轮廓……一根散发着温润暖意的、似乎连接着母体的金色脐带……光芒骤然碎裂……
(被枯火引燃而闪现的遥远记忆残影?)
——
污血……粘稠冰冷覆盖一切……撕裂……剧痛……断臂的疯狂搏动……胎盘深处女人脸的黑暗漩涡……猩红巨臂的狰狞肉瘤……惨白幼臂的吸盘獠牙……
(刚刚经历的血肉地狱记忆碎片!)
——
枯黄的火……微弱的挣扎……一点……最后一点……熄灭了……
(胎盘深处最后枯火熄灭的感知)
……
所有的记忆碎片,无论属于谁,无论过去现在,都在这混乱的能量炼狱中被打磨、粉碎!而裴烬的存在本身,他的“自我”意识的核心锚点,在这碎片风暴中被撕扯、模糊、湮灭……
就在“自我”彻底消散的临界点!
他胸腔深处!那新生的、由枯火点燃异力浇筑而成的暗红丝结构的核心处!
嗡!!!
那个残缺的铜绿逆旋符文彻底显现!
它如同活物般搏动了一下!冰冷的锈绿色光芒瞬间刺穿了内部肆虐的能量风暴!
没有意志!
没有命令!
只有冰冷运转的……规则!
符文的光芒化作无数冰冷的丝线,瞬间卷住了体内所有逸散的、混杂的记忆碎片洪流!不管来源!不分敌我!如同冷酷的宇宙清道夫,将这些残渣强行回收、吸附!
如同……恒星吞噬围绕其旋转的碎片尘埃!
裴烬那即将彻底崩溃的意识风暴中,无数的碎片被那冰冷的铜绿之光捕捉,强行吸附,旋转!
被吸附的核心,正是那个散发着枯黄余烬与暗红新生的……符文节点本身!
旋转!
凝聚!
一个前所未有的、纯粹由无数混乱记忆碎片、枯火残烬、刮骨邪力、亡魂沉淀的污秽本源……被强行碾碎、揉合在一起,形成的混沌意识奇点,在符文的冰冷光辉中初步成型!
它没有思想,没有感情。
只有冰冷运转的规则内核,和周围吸附、旋绕的混乱碎片带。
像一个……被强行捏合、准备作为某种容器启动的……原始灵魂电池?一具被清空了操作系统、只保留了核心规则与底层驱动框架、现在开始往里面暴力灌入原始数据的……空壳主机?
污血茧外。
猩红巨臂的紫黑核心搏动骤然加快!
它感知到了!那污血茧内部刚刚剧烈塌陷的能量冲突!更重要的!它感知到了内部那股原本被茧壳隔绝的、属于“裴烬”的……最后的活人气息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纯粹、更冰冷的、完全陌生的……规则性存在正在茧中凝聚!那气息的核心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令它本能感到压抑与排斥的秩序感!更重要的是,那股气息似乎对它肉瘤核心的力量,有种奇异的……导向作用?
猩红巨臂的肉瘤核心深处……那因吞噬惨白幼臂断裂部分而沾染上的、属于刮骨刀的邪异黑芒……此刻竟不受控制地、丝丝缕缕地飘离出来!如同被无形的引力线牵扯,缓慢而持续地……流向那个茧壳!
它被……虹吸了!
“吼!!!”
惊怒交加的无声咆哮在胎盘深处震荡!猩红巨臂下意识地想切断自身与下方污血茧的联系,想收回那些逸散的邪芒!但做不到!如同水往低处流,那股虹吸的力量并非施加于它,而是它核心中那些混杂的部分力量自发的“归流”!这是规则的吸引!无关意志!
那污血茧中凝聚的冰冷秩序核心,对来源于刮骨刀(惨白幼臂)的力量碎片,有着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猩红巨臂巨大的肉瘤开始剧烈震颤!它在权衡!在计算!强行对抗这股规则之力只会加速损失核心力量,而下方那个正在凝聚的冰寒秩序体尚未稳固……
就在它抉择的瞬间——
胎盘深处,女人脸原本枯火湮灭、只剩一片死寂黑暗的漩涡核心处……
啵。
一个微弱的、新的……枯黄油膜光点……艰难地……鼓了起来。
光点中心,依稀可见一个极其细小、如同初生胚胎轮廓的……婴胎面孔虚影在油膜下微微搏动。
一股更加深沉、更加内敛、源自胎盘更深层黑暗的……原始枯寂意志,无声地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