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槽牙差点没给舌头咬断了。后脑勺砸在铁管子上的闷响还在脑子里嗡嗡盘旋。眼睛前面那点儿影儿都没散,像泼了一大瓢熬糊的铅汁。耳朵里灌进去的东西全是乱的——管壁震得呻吟似的低吼,门缝里那枯黄东西挨了一记冻气后的嘶号,最后是他喉咙里自己呕出来那口热乎乎的铁锈腥气。
咽不下去,在牙缝里打转。
腰后面烂泥糊的“膏药”算是全糟蹋了。摔那一下没摔死是运气,震开的豁口倒是彻底撒了欢。那冰水混着光的“东西”跟开闸放水似的淌,顺肚子沟往下爬。流到半路碰着他撑在地上的左手掌根。
手麻得早没知觉了。活缆的“礼物”还没失效。可那冰水刚挨上冻僵的皮,嗡一下!那感觉,像是把手直接捅进了零下两百度的炼钢炉——冷与热的界限瞬间炸没了!骨头缝里猛蹿出一股剧痛,活像冰锥子从骨头芯里往外凿!操,不是伤着,是这冰水的死寂寒劲头,跟他左胳膊里残留的活缆那种混乱生物电浆,根本就是往死里掐的仇家!
“妈呀!” 嘶哑的吼带着血沫子喷出来,都变调了。
左胳膊从手腕往上“咔啦”一声轻响,关节那儿凝固了似的。紧接着,一股火烧火燎的剧痛顶开冰寒麻劲儿,直冲天灵盖!被冻气喷过的地方,那层油锈泥水混合物跟浇了热油似的,“滋啦”一下就滚起一层针尖大的霜花泡泡!白汽乱冒!半麻的手掌瞬间冻得跟冰坨子一样!
寒冰遇上油污里的杂质电火……烧起来了!冰寒的烧!
左小臂算是彻底交代了。裴烬能“感觉”到它在那戳着,像根焊在地上的烂铁棍子。可也拜这“交火”所赐,腰后面那流得没完的冰水光流,像是终于找了条新道儿——全涌进跟左胳膊死掐的死循环里去了。顺着胳膊淌下去的倒少了点,人反倒没那么虚得打飘。
可还没等这丁点“好处”在脑子里过明白——
右臂深处那烧心的玩意儿——“饥核”,它疯了!
就门缝那儿!被冻气喷灭的枯黄光雾深处,一小股最纯粹的、像老冰箱底冻了八百年的粘稠寒流,正顺着刚才喷溅的冻气“针眼儿”,丝丝缕缕往下漏!那玩意儿又冷又老,带着股绝对的死寂。
这对“饥核”来说,不是刚才门缝外头飘的臭气光雾了。这他妈是肥肉啊!刚被那记冻气打懵的“饥核”,瞬间清醒,烧着的骨头缝里爆出一股比之前凶猛十倍的贪劲!
“吃——!”
这意念蛮横地撞进裴烬意识里,像头饿狼崴了脚后的反扑!
嗡!沉甸甸的右胳膊自己扬了起来!那层崩裂的惨白骨甲底下,虬结的“缆纹”像烧红的炭条,嗡鸣震天!一股根本不由他掌控的吸力,炮弹似的从右臂裂口轰出,恶狠狠扑向门缝深处漏下的那缕枯黄寒流!
完了!
这要真吸上,腰后面那个破窟窿马上就得变成泄洪的大口子!冰水光流铁定全填了“饥核”这头饿兽的嘴!门缝里那东西还不得趁机把他连皮带骨拖进去嚼了?
脑子快过身子。
唯一的念头就是堵!
他抬起还能听使唤、却已经冻麻失去“活力”的左臂上端——那厚重的、沾满冰渣油泥的弧面护盾——用尽残余的控制力,死命往前一顶!
不是挡吸力(那东西看不见摸不着),是堵源头!堵那门缝里还在漏枯黄寒流的“针眼儿”!
“咚!”
弧面撞在冰冷的闸门外壳上!巨大的震力差点把冻僵的左臂膀直接震脱臼!剧痛刚窜起来——刺骨的冰凉寒流就顺着弧面传了上来!枯黄寒流!这玩意儿沾上活的(勉强算活)物件,死气儿瞬间就往皮肉骨髓里钻!
裴烬只觉得一股子能把魂儿都冻碎的冰针顺着左臂疯狂上扎!半身都要麻了!
就在这时——
被他堵在门缝表面的弧面盾位置,那之前冻结的、被冰水光流滋养的油锈黑泥……撞上了正从门缝渗出的枯黄寒流!
滋啦啦——!!!
一股更大的白烟炸起!黑泥硬壳像是瞬间投进了炼钢炉!那深褐的锈色“活”了似的游走、扭曲、变形,整个弧面盾接触点附近覆盖的淤泥硬壳瞬间变成了一种滚烫的暗金色!无数冰针与锈油里的冻气电火疯狂互掐、湮灭、融合!
没炸!没融!
一股新的、带着某种暴烈稳定感的寒热混合激流,被这硬生生的碰撞搓了出来!
这玩意儿两头不靠,既不像“饥核”死命想要吞噬的枯黄寒流那么枯朽,也不像他身体漏出的冰水光流那么死寂。它带着点沸腾金属气的冷,又搅合着电火闪的麻。像个被强行搅和的火药桶。
这股“寒沸”炸开的瞬间,门缝深处的枯黄意志明显一惊!渗漏的寒流为之一滞!
裴烬脑子里也炸了!身体里冰火两重天的痛感被这股猛冲进来的、狂暴混账的新能量一搅和——
嗡!
一直被他死死压着不敢动用的、腰后冰痕深处那个被打散了“奇点”的残力!本已沉寂如渊!此刻猛地被这“寒沸”引爆!
一股纯粹的、带着极寒崩塌碎灭意志的能量流(量不大,但贼劲爆),顺着腰后豁口奔涌而出,不是向外,是向内冲! 狠狠灌回“饥核”正敞开吸力的那方向!跟“饥核”硬吃枯黄寒流的贪婪冲击迎头撞了个正着!
轰!!!
脑子里像是核爆了!无声的巨响!
“饥核”猝不及防!被这记从自己内部防区轰出来的、带着同源寒意却是毁灭碎灭意志的能量闷棍,结结实实抡了个正着!
嗷——!!!
一声惨烈到无法形容的“嚎叫”(纯粹意念层面)在右臂最深处炸开!它刚刚凝聚的贪吃念想、好不容易从门缝里扯进来的一小截枯黄寒流碎片、连同被这股寒流勾引出来的、自身那股子无匹沉重的吸力……瞬间崩成了稀巴烂!
裴烬整个人如遭雷亟!全身僵直!仿佛被几十万伏高压电从头穿到脚!右臂里那灼烧的胀痛瞬间被一股深入骨髓的、冰冷的、彻底的空乏吞没!
像把烧红的铁棍一头塞进了千年寒冰窟窿里淬火——外皮冷得掉渣,内里却还有余烬未熄!
这感觉也就眨眼的功夫。裴烬撑不住了,“扑通”一声单膝砸在冰凉的油泥地上。喘得像个破风箱。
动静太大。胸口的冰壳彻底扛不住了,“喀嚓”一声响,裂纹瞬间爬满整块冰坨子。粘连着的红黄糖纸一角被震了下来,轻飘飘地,落在他垂在膝盖边的右手指背上。
冻得没什么知觉的粗糙皮肤。糖纸背面劣质的锡箔还有点黏乎劲儿,在体温(要命,居然还有点体温)的微热下,那点糖印正慢慢地渗出一点……晕开的红黄色。
油污冻泥的铁锈黑底子上。
一点微弱的、廉价的红黄小点。湿漉漉地,印在指头上。
世界在打转。门缝里那股被一连串意外打懵的枯黄意志好像也终于缓过了那口被偷袭的恶气,腐锈冰寒的恶意正重新凝聚,那层旋紧的螺齿纹路缝隙里,枯黄的光点像是……越来越多。
裴烬的眼珠子动了一下。视线落在那点沾着糖印的手指上。
右臂深处传来一阵带着空虚颤音的嗡鸣,是“饥核”刚挨了那记来自内部的冰爆闷棍,晕头转向,又冷又空又有点回光返照似的饿。
他没动那根手指。
只是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