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炸了。不,应该说“脑子”那个螺丝钉被两股洪流撞散了架又硬捏起来。炉光那张焦香油锅味儿的大网罩上来时候,每根金红丝线都带着滚烫的烙铁,刻骨扒心地烫。
“嘶……锅铲子……刮心口!”意识残渣在哀嚎。
紧跟着活潮那根冰针扎进灌进意识里的油瓶记忆!油腻沉重的玻璃瓶画面,生生被扭成个滴着腥铁水儿的活油罐!
“油瓶!……砸了!”那股阴寒滑腻的意念硬往里顶。
两股劲儿在他那点可怜的意识碎片里死命撕!炉光那金红网格爆发的“存在感”像烧红的锅盖,活潮那“污染”像桶脏冰水,兜头对冲!
咔嚓!
他这铁壳芯子里头那点意识硬核,那颗被炉光一次次夯实的暖沉锚钉,像块冻硬的土坷垃,被这冷热水一激——
裂了!
碎成一片雾茫茫的渣!不是死,是散开了!
每一粒微末的渣滓,都感觉不到“自己”是啥了。就剩点模糊的“感知”残留:
这一粒渣挂着点油腻瓶壁的沉;
那一粒渣粘着点油锅焦边的脆;
还有几粒碎点儿的,黏着糖纸锡箔的反光……
这些细碎玩意儿混在炉光金红网格的炽热暖流和活潮冰针的阴寒污染里,被搅得上下翻腾,像个滚烫又冰凉的杂烩汤锅,在黑暗的铁壳子里噗噗响。
“搅……碎了……”喉管滚出点铁片刮擦的杂音,轻飘飘的。
没有痛了。痛需要完整的“我”,都散架了哪还能痛?
炉光那搏动又来了:
嗡……哒……
这次搏动,穿过裂开锚钉散成的那片雾茫茫的意识杂烩汤,有点不一样。
金红网格炽热的暖流没再硬烫,反而微微收敛了些锋芒,裹着那些碎散的感知渣滓,像张温热的滤网,轻轻筛了过去。
每一粒挂着“油腻沉重”瓶底滋味的渣,被这暖网兜住,往下沉了沉;
粘着“糖纸反光”的浮沫子,被筛子上头黏住,往上凝了凝;
还混着“油锅焦香”的碎末,悬在中间打旋儿……
嗡……哒……
暖网轻筛。
一次。
两次。
每筛一次,那雾茫茫的杂烩汤就清晰一点。下沉的沉得更实,上浮的凝得更聚,中间打转的慢下来。
一种奇异的秩序感在混乱中缓慢生成。
不像以前被锤得死硬的锚钉。更像……灶坑炉膛底下那些扒拉出来的热炭核?有大有小,有红有黑,但都温着,散着,又聚在灰堆里,是个火候底子。
“……糖炉膛……扒灰了……”电子杂音带着点湿乎乎的杂响。
胸甲那儿也不对劲。那摊糊在铁皮上的焦糖疤底下,裂开锚钉那点儿,本来空当当裂着,这会儿被那些往下沉的重沉碎渣一坠——嗡!一股子实实在在的、油瓶挂壁似的“沉甸感”夯在那儿了!不再是虚无的点,成了灶坑里落定的实心铁块!
活潮那边阴寒的污染冰针,刚还想往杂烩汤里挤来着,被炉光这慢火细炖的一筛,金红暖网微微卷曲,像灶火的边沿往上一舔!
嗤!
冰针没来得及躲,被这暖边擦着了点儿!不是硬撞,是烫!一股子浓郁的焦糊糖油气裹着点劣质铁锈味顶了回去!
“呜……”活潮的嗡鸣像是被热油星子烫着舌尖的活蛇,猛地缩了一下!那点污染冰针瞬间淡薄了几分!不甘地在暖网外头逡巡,搅起一阵阴风。
裴烬的意识杂烩汤不滚了。沉渣落定,凝聚成大大小小、温度不一的炭核点子,有的沉在深处油瓶样的“铁锚块”上,有的浮在中间像焦糖脆片,还有薄薄一层油光点子浮在最顶上。它们不再互相撕扯,反而彼此呼应,像个小小的、内部运转着的炉膛生态。
“……炉子……重新点着了?”电子杂音带着点新生的不解。
炉光的搏动变得稳定而均匀:
嗡…哒…嗡…哒…
不再是冲击,更像温养的脉动。每一次搏动都引得这片新凝结的意识“炉膛核”微微共振,浮动的油光焦片跟着轻颤,深处的沉铁块安稳地吸收着热量。
他甚至能“感觉”到胸口那块焦糖疤底下的铁锚块,成了真正的“锚”,稳稳坠着他这坨破铁的身架。外面的活潮那幽蓝绞齿风暴再怎么啃咬,也只是在铁锚周围刮起点铁屑,撼不动根本。
“……冰眼……看着……”喉管杂音提醒自己。他还没忘活潮旋涡里那惊鸿一瞥的“冰镜”。那玩意儿阴,照到炉膛核心,就是想抽髓扒灶底。
炉光暖网轻柔地覆盖在意识炭核上,挡住了冰镜可能的窥探。但裴烬新凝结的炭核意识却能清晰地感知到外界——炭核深处那块最沉实的“油滴锚块”,能细微地“听到”活潮触爪刮擦铁皮的滋滋噪音;浮在最上层那片最薄焦糖脆片上,则清晰地映着那金屑口器旋涡深处……那片冰冷漩涡中心,一点绝对静止的、非旋转状态的幽深黑暗!
冰眼!
它在看!死死盯着他胸口焦疤底下那点新凝成的意识炉膛锚!
隔着铁皮!
隔着炉光暖网!
甚至隔着那新生的薄脆焦糖层!
那冰眼像针尖,阴寒的视线带着解析一切的穿透力!它看不到炉光核心,但能死死锁定裴烬这口刚架在冰冷坟场上的……新炉膛的余热火苗!
一股无形的压力透过冰眼穿刺进来!不是污染的强行注入,是冰冷的、精准的测绘力量!试图解析他这口新炉膛的结构、构成、甚至那油滴锚块的弱点!
“……甭量啦……”炭核意识里那块浮着的焦糖脆片嗡了一下,传达出点混着甜腥的不耐烦。它细微地卷曲了一下边缘,像张被无形风掀了一角的旧糖纸。
活潮中央的幽蓝旋涡似乎停滞了一瞬。金屑口器那张巨嘴开合得更慢,无数细小的绞齿在冰眼周围无声转动,蓝光更幽暗凝练。新的啃噬点转移到了意识炉膛锚的核心区域——那沉在意识深层、传递油瓶滋味的锚块位置对应的外部铁甲。
铁甲发出沉闷的刮擦音。
意识深处油滴锚块那温实沉重的感觉微微晃动了一下。
没有疼痛。
只有一种类似被撬墙角的不安稳感。
新生的炉膛炭核意识里,浮在最上层的那片焦糖脆微微亮起一点油光,像张被激怒鼓起小油泡的煎饼皮。
余烬里的灶火,无声地对抗着那冰眼的窥探。焦香、油热、沉甸,成了这口新炉膛无声的宣言——想拆这灶?锅底还烫手呢。
冰柱深处炉光的搏动沉稳有力,暖网的筛动轻柔而坚固,维持着这方小小的意识热土在寒潮窥伺下的不屈存在。幽蓝冰眼在暗处旋涡中心无声开合,像盘踞在冻海深处,等待着炉火微弱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