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须囚笼的尖啸还在脑浆子深处刮锅底，搅得最后那点意识碎末直颤。腰是空了，肩是空了，就剩胯骨连着的大半截铁桩子，裹着冰油污壳，死沉死坠。
眼前黑得跟瞎了没两样。唯一的光，底下那点子绿荧，像泡在墨水瓶里的萤火虫，越沉越近，越沉越亮。亮得不对劲——那光不是浮着的，是嵌在底下乌漆麻黑的一大滩……烂泥潭里？
绿光是从泥潭中心冒出来的。
冷。一股子混着烂泥腐草的腥寒气，顺着铁皮缝往骨髓里扎，粘腻腻的，比根须囚笼那冷硬劲儿还膈应人。空气稠得能嚼，全是腐败的泥腥子味，还有股……微弱的、陈年劣质糖精闷在坛子底沤馊了的酸馊气？
“……沼气……糖坛子漏了……”意识碎渣在寒风里滚。
噗通！
沉闷坠水声。铁疙瘩砸进泥潭，没沉底，倒像栽进了半冻的猪油膏子里。冰油污壳糊了一身，绿荧泥浆子没脖。没水花，就一圈圈粘稠的波纹慢悠悠荡开。
可算“落地”了。勉强撑起半截身子——残存的能量管道发出油井快抽干的哀鸣。环顾四周，整个儿一死水泡子。绿荧光的源头就在几步开外的烂泥深处，幽幽亮着，那光晕边缘糊着烂泥浆，把周围照得朦朦胧胧。
泥潭面儿上，浮着东西。
不是浮萍水草，是……碎渣子？
焦黑的齿轮头，冻裂的能量导管，半融的惨白骨甲片，还有黏糊糊、裹着冰碴的……黑糖渣子块？
更瘆人的是——围着那中心绿光源的——好几具歪七扭八、让泥浆泡胀了、半烂的铁壳子！有些早就空了，就剩副锈穿了的架子戳在泥里，像烂水塘淹死的树墩子。有些还挺“新鲜”，装甲被绿荧泥浆浸着的地方，“滋滋”冒着细小的泡——泥在“吃”铁？
离那点子绿光源最近的泥潭边上——瘫着个大家伙。不是铁壳子，更像是……堆锈穿了筋的粗壮骨头架子？半截陷在绿荧泥里，就露出点扭曲的钢铁脊椎骨茬，和半个覆着厚厚绿锈斑的破铜脑袋。那大铜头朝天昂着，黑洞洞的复眼窝死死瞪着，凝固着一股子死前最后一搏的狠劲儿。
“……骨……礁……”喉管被泥糊着，刮不出声。
他拖着残躯，铁架子在油膏泥浆里“咕叽咕叽”往前蹭。目标明确——泥潭中心那点绿光。
每一步都像拔胶鞋。泥浆底下全是绊腿的骨头茬和烂铁片。越靠近中心绿光，空气里的糖精酸馊味越浓，混着金属锈蚀的腥气，顶得人脑仁发晕。浮在绿光旁边的那些新烂铁壳子，装甲泡烂的地方，露出的内芯结构里，隐约闪着点……没熄的、极其微弱的绿光余烬？像油灯快没油了，灯草芯子上的最后一点红。
就在这时！
泥潭底下——靠近绿光源的地方——毫无征兆地！
咕嘟！
冒了个泡！脸盆大的一个烂泥泡！泡膜在绿光下油汪汪反着光！泡里头……鼓出来个东西？
是个四四方方、油布包着、棱角都泡软了的……扁长铁匣子？
匣子表面油布糊满了绿荧泥，可就在那泡泡顶破泡膜的刹那——泥浆淌开的地方——露出了匣子一角！墨绿的丝绒底衬！丝绒上面，粘着一小块被泥浸透又冻硬的、劣质的红黄糖纸碎片？！那糖纸角死死贴在丝绒布上，颜色浑浊得快看不清了！
“……匣子……粮票……绿底布……”意识碎渣里的几根神经像被通了电！裴烬的扫描功能早废了，可这景象硬是钻进了脑壳深处，跟冰锥子扎了那么一下！
就这分神一瞬！
离那绿光源最近的那副巨大骨骸脊椎骨茬深处——那缕似乎早已熄灭的绿光余烬——噗嗤！爆开一点微弱的火花？！像是死灰里硬憋出的最后半口气！
紧跟着！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绝对精准坐标感的——冷硬拉力——突然从那堆巨大骨骸的脊椎骨深处爆发！像是生了锈的锚链猛地绷直！目标——不是裴烬的躯体！而是——
他意识核最深处那片早已碎裂、沉在绝对黑暗里的……焦糖油核废墟！
“哐当！”铁躯让这无形的意识锚链拽得一晃！差点整个栽进泥潭！
那股拉力冰凉、粗粝，带着钢铁锈屑摩擦的尖涩感，死死拽住了意识废土深处一点仅存的、没被根须完全榨干的铁锈渣子——那是巨人坐标最后烙在熔渣点上的那点微末的“定位”信息残余！
“……钉……死在……这堆……骨头上了……”意识在锚链拽扯中四分五裂！
这股突然爆发的冷硬拉力，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
嗡——！！！
平静的绿荧泥潭骤然翻涌！无数根先前沉寂的、浸泡在泥里的骨头茬子、烂铁片——无论空心的骨架，还是半腐的铁壳内部那点将熄的绿光——如同被点燃了回光返照！
噗！噗！噗！噗！
无数细密的、冰冷的、混乱的——锚点感应信息流！从那些破碎的残骸中爆发出来！像亿万条绝望的虫子，疯狂缠绕上那根源自骨骸礁石的冷硬锚链！
它们拉扯着锚链！它们争夺着那股力！如同快饿死的鬣狗争抢一条腐肉！
绿荧泥潭中心的光源剧烈抖动起来！光芒明灭不定！一股更加庞大、带着腐烂糖浆甜腻、又混杂着绝对零度冻气的诡异混乱场域，被这亿万混乱的锚点信息流搅动！
这股混乱场域的中心目标——正是意识被锚链死死钉住、躯体沉在烂泥里的裴烬！
拉扯！撕拽！
意识像个破布口袋，被无形的冰冷锚链和亿万的杂乱信息爪牙疯狂争夺！每一次拖拽都带走一片碎渣！腰后那片空腔，那点巨人坐标的残余，像被无数细齿撕扯的旧布，在意识层面发出刺耳的哀鸣！
而那堆巨大骨骸深处爆发锚力的源头——那点骤然爆亮的绿光余烬——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它如同耗干最后一丝油的灯芯，发出无声的尖啸！
“……绿匣子……快……”意识碎片挣扎着爬向泥潭中心。铁躯在混乱的场域撕扯下艰难蠕动，每一次前进都像拖着万吨油泥。
泥潭边缘那堆巨大骨骸的铜头猛地向下一沉！砸进绿荧泥浆里！
它那点绿光彻底熄灭。
锚链巨力瞬间消失大半！
残存的亿万杂乱信息流如同失控的蚂蚁群，更加疯狂地扑向裴烬意识里那点剩余的坐标烙印碎片！
绿荧泥潭光芒一敛，浓郁的黑暗裹挟着致命的、腐烂糖浆味的冰冷冻气，无声地反卷上来！
冰冷与腐烂的绞索，骤然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