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旬,徐东平携数礼入吾室,言乃麾下兄弟所献。吾未拒之,盖深知其性也。若吾拒之,彼不入室呈献,必私自匿于幽僻之所,吾则无从知晓其所得几何矣。
凡有献物之人,吾皆令其登册记录,所献何物、目的为何、价值若干,皆录之甚详。
是夕,新兴帮派众兄弟姐妹咸聚于凤凰酒楼,歌以咏志,舞以娱情。如此聚会,隔时便有。今吾坐于二楼雅厢,目注于楼下,察元心之所为。曩者见其吸烟,今番见其饮酒。
元心身边有一白衣西服女子,历娜者,短发若截霜松,素西装裹玉骨,行止飒飒似秋鸿。每酹酒辄垂泪,醉眼乜斜时,最喜谈旧事。尝执铎于杏坛,讲授秦始皇一统六国之历史,诸生闻其课如坐春风。然慧心偏系孽缘——恋上其及门女弟子,年方弱冠,青丝覆额。女弟子既擢第,遂效尾生抱柱之盟。女女相恋,日月逾迈,女弟子三十有三春秋,历娜则三十八载华发。讵料女弟子忽改初心,效世俗之礼,凤冠霞披,举子弄瓦。娜心如刀绞,罄赀财以助之,冀解其困厄。孰料螳臂当车,女弟子丈夫乃市井诳徒,酗酒狂悖,动辄施暴。旦夕之间,女弟子面目青紫,肝胆破裂,奄奄一息。
是夜,医者施救未果,女弟子丈夫被羁于警署,犹抵死狡辩:\"吾妻自撞硬物,岂关我事?\"厉娜闻之,怒发冲冠,遽从袖中取出利刃,连刺三十六刀。刀光如霜,血溅五步,方掷刃长啸:\"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遂官府判厉娜死刑,缓期两年执行,红颜薄命,竟成厉鬼。然其刚烈之气,犹照千秋日月。观此案,可知世间情爱,最是销魂蚀骨,然义愤填膺之际,竟不能斩断轮回孽障。
尝闻阴阳两界有恶鬼巷,其地阴霾蔽日,冤魂绕梁。凡堕此境者,皆有血泪前尘——或因激愤而化厉鬼,或因创伤而堕幽冥。非尽是十恶不赦之辈,实乃阳间律法未彰,或狱讼迟滞,致义愤填膺者代行天罚,终成恶鬼之身。
是夜,徐东平步至二楼雅厢,奉酒一盏:\"兄台,楼下佳丽如云,竟无一入君之眼耶?\"
吾拈须冷笑:\"岂效汝之三妻四妾邪?\"
徐东平色变,忽纵声狂笑:\"哈!兄台莫非真喜男子?\"
吾佯装正色曰:\"吾惟钟卿一人耳,东平!\"
东平惊得酒盏坠地,面色如靛,继而拍案大笑:\"妙哉!兄台莫非欲效汉哀帝刘欣与董贤之“断袖之癖”邪?快说!汝欲见何女?吾即唤之!\"
吾曰:“随意择一人可也,免得汝常以为兄长独好男色焉。”
夜阑酒肆,幽影幢幢。吾倚栏独酌,忽召骰于案上,运指轻旋,暗运内力控其轨迹。黑檀骰盅覆下时,骰声沉闷若鬼泣,开盅刹那,余光已引向元心所在。
徐东平揖道:“天意指向那龙鳕耶?善哉,吾即为兄召之上来!”
徐东平应声而去,吾不知徐东平下楼与元心所言何事,俄顷,元心款步登楼而来。
徐东平下楼,未几携一美艳女子于舞池中旋转相拥,但见那女子云鬓凌乱,眸若寒星,却透三分怯意。
元心敛衽行礼,轻声问道:“鬼王,有何事相召?”
吾邀之:\"龙鳕姑娘,请赐一樽同饮。\"
龙鳕垂首轻颤,婉拒道:\"小女子方饮数杯,此刻天旋地转,恐污了佳酿。容婢子另觅姐妹来奉陪。\"
吾抬手止之:\"无妨,坐而论公事亦可。\"
待其依言落座,距吾两丈有余,犹有戒心。吾复问曰:\"听闻姑娘身世坎坷,可否细述?\"
龙鳕闻言,蛾眉微蹙,似有隐痛。良久,方幽幽叹道:“小女子昔居凡尘时,曾手刃长兄携来之新女友王氏。彼女素日欺凌吾之侄女,竟欲寻恶魔对其施暴后录制视频供人淫乐,更妄图驾车撞死吾侄。小女子视侄女若己出,断难坐视。终忍无可忍!\"言至此,烛火摇曳,映得她面容惨白。忽闻血腥之气隐隐,却见她素手抚颈,续道:\"那恶妇罪孽深重,小女子不得已……将其分尸烹煮。只可惜,人肉酸硬,汤头腥膻,终究难入珍馐之列。\"
吾曰:“不错,此等行径颇合恶鬼之道。汝乃庖厨耶?抑或医者乎?”
龙鳕应曰:“吾非庖厨,亦非医者。弑一人,焉需何职业之素养?”
吾正色道:“既为阎罗王谪于恶鬼区,是犹有可救之机也。”
龙鳕嗤笑曰:“吾无需任何人救赎,唯愿为吾心之所欲为耳!”
吾哂笑曰:“休得佯装。吾尝于紫竹林之中见汝,汝实乃元心也。”
龙鳕怒目而视,曰:“吾不知汝所言何事,鬼王!”
吾缓言曰:“吾与汝同出竹林,乃竹林五行特使之一也。”
龙鳕疑曰:“徐鬼王?”
吾颔首曰:“然也。吾等同出竹林,论及辈分,汝当称吾一声徐师兄。”
龙鳕怔忪,问曰:“汝所言竹林者何?五行特使又者何?”
吾遂取竹林令牌,于其面前一闪而过。
龙鳕遽然变色,敛衽行礼曰:“徐师兄,幸会。早言之哉,吾方才何必强为编造杀人犯罪托辞!”
吾放声长笑曰:“哈哈哈。汝承何任务而来耶?”
龙鳕正色曰:“此乃机密,无可奉告,徐师兄。”
吾摆手曰:“善哉,汝若不言亦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