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镖头李铁柱的咳嗽声从祠堂深处传来时,李逸风正用银簪刮拭玉玺底部的印文。
烛火摇曳,祠堂内的空气凝滞而沉闷,仿佛连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重量。李逸风跪坐在蒲团上,指尖捏着一根细银簪,小心翼翼地刮着玉玺底部的暗红色碎屑。那些碎屑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色泽,像是干涸的血痂,又像是某种矿物粉末。
“南疆血玉泡陈醋,再埋进马粪熏七天。”他低声自语,眉头紧锁。
玉玺上的八条螭龙盘踞交错,龙鳞细密如生,唯独第八条龙的爪子残缺不全。他转动印纽,让缺失的龙爪对准父亲的方向,声音压得极低:
“但仿造前朝礼制的螭龙数量……这是要诛九族的罪。”
祠堂深处,李铁柱的咳嗽声骤然剧烈,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紧接着,一声金属坠地的脆响传来——是雁翎刀从刀架上震落的声音。
李逸风猛地抬头,看见父亲佝偻着背,艰难地弯腰去捡刀。老人后颈处的皮肤上,蛛网状的蓝纹清晰可见,那是十年前塞外那支毒箭留下的寒毒,如今已侵蚀到颈椎,连弯腰都成了折磨。
“爹,我来。”李逸风快步上前,拾起雁翎刀递过去。
李铁柱没有接刀,而是用刀尖挑开包裹玉玺的黄绫。他的手指枯瘦如柴,指节泛着病态的苍白,但握刀的力道却稳如磐石。
“前朝天子玺雕九龙,藩王七龙。”老人的声音沙哑低沉,像是从磨砂陶罐里挤出来的,“多出来的这条……是机关锁。”
刀尖轻轻一挑,第八条螭龙的逆鳞突然弹开,露出里面半片青铜虎符。
李逸风瞳孔微缩——这虎符的断口,竟与铁盒里的那半枚严丝合缝!
咔嗒!
机关触发的声音在寂静的祠堂里格外刺耳。龙舌缓缓吐出,一卷帛书从中滑出。李逸风刚要伸手去拿,父亲却突然暴起,枯瘦如铁的手指猛地扼住他的手腕!
“爹?!”
李铁柱的指间寒气森然,顺着李逸风的脉门直窜心脏,在他皮肤上凝出细密的霜花。李逸风浑身一僵,仿佛被冰封一般动弹不得。
“当年陈桥兵变……”李铁柱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像是要赶在某个时刻之前说完。
然而,他的话被院外的一声巨响打断。
砰——!
像是重物坠地的闷响,紧接着是树枝断裂的脆响。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冲出祠堂。
院外的槐树下,账房先生陈文礼悬在半空,晃荡着。
他的脖颈被一根麻绳勒住,脚尖离地三寸,脸色青紫,舌头微微外吐。但最骇人的不是他的死状,而是他的后背——整块皮肤被剥去,露出血淋淋的肌肉,而那片血肉模糊的背上,竟用朱砂绘制了一幅星图!
李逸风强忍胃里的翻涌,上前查看。他注意到陈文礼的右手小指缺了一截骨头——这是三年前护送西域佛经时,他们约定的暗记。
“这不是陈先生。”他声音发冷,抬头看向父亲,“有人剥了他的皮,再伪装成他混进镖局。”
李铁柱的脸色阴沉如铁,手指紧握雁翎刀,指节泛白。
就在这时,祠堂内的铜镜突然炸裂!
哗啦——!
无数碎片飞溅,映出他们惊愕的脸。其中一块镜片上,粘着一枚胭脂色的勾玉标记——与密信上朱砂的腥气如出一辙。
李逸风弯腰拾起那枚勾玉,指腹触到的瞬间,一股寒意直冲头顶。
“青鸾阁……”
他曾在醉月楼的花魁苏晚晴身上见过同样的标记。
夜更深了。
李逸风回到自己的厢房,从床底暗格中取出一只木匣。匣中放着一封泛黄的信笺,是母亲生前留下的。
他展开信纸,上面只有寥寥数语:
“若见蟠龙缺爪,螭逆鳞开,速焚黄旗,莫回头。”
他盯着那行字,手指微微发颤。
窗外,一阵风吹过,烛火摇曳,墙上影子扭曲如鬼魅。
李逸风缓缓抬头,看向铜镜——镜中的自己,右眼瞳孔深处,竟隐约浮现出一丝淡金色的竖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