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立时停下脚步,唇角轻扬了扬,转身看她,困惑地问:“颜主?”
嘴在前面跑,脑子在后面追的颜青离沉着面色,一声不吭。
李莲花去哪儿跟她有什么关系?
但是,但是……
她正烦躁得不行,脑袋好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恰在这时,李莲花“蠢笨”得不行,又呆呆地问:“颜主,可是有事要讲?”
思路被突然打断,颜青离睨他一眼,却是半点不客气道:“你别说话。”
李莲花眼眸倒映着她的影子,看人时一眨也不眨,复又微微垂眸,低声开口:“嗯,我不说话了,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又惹了颜主不高兴?”
“啊?”着实没料到他会这么问,颜青离当即怔了一怔,抬眸看他,恰好瞧见他微垂的眼睫,里面的瞳仁白山黑水,一派清明透彻,波光粼粼。
李莲花又道:“是我的错,颜主不妨直说,气总要撒出来才好。”
四野俱寂。
他嗓音微哑艰涩,一闪而过的哀伤宛若清秋风露。
颜青离一目不错地看着他,却见李莲花微微笑了笑,松骨玉容依旧,偏生那低头的样子好似被夜雨压折的残荷,无端寂寥。
她嘴唇嗫嚅,一时竟不知如何言语。
照常来说,她本该顺口接一句“本来就是你的错,这里不能来。”的,她对李莲花说话不客气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也已经是轻车熟路的事儿了。
然而,这次,这一句话……
不知怎的,她现下不太想说。
万事尽往自己身上包揽,脾气柔和得像个泥人。颜青离看着他真诚温柔,目光转开又回来,转开又回来,来回平移了数次。
她甚至都有种错觉,她是不是太过分了?
可她大概、好像、可能、也没错啊。
颜青离累了。
算了,想不通的事以后再想,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她素来只顾着眼前,不就是给他个养伤的地方,也就暂时借他在寒池疗伤一个多月,他就走了,也算不了什么。
况且,李莲花的伤也是因她而起,她宽容点也不是不行。
颜青离默默想着,越想越觉得在理。
脸色陡然转晴,只是依稀还有颇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没头没尾来了句:“算了,你就留在这儿养伤吧。”
话音落下,不待李莲花开口,她扭头便走,飞到莲台上闭关。
李莲花啊了一声:“多谢颜主。”
颜青离并未答话,闭着双眼,理也不理他,坐在莲台上修炼。
达到目的的李莲花微微勾唇,黑眸得意地比狐狸还要狡黠。
得了她的应承,他便没再离开,褪去外衣,装模作样地理了理里衣的领口,重新迈入寒池疗愈,目光不时游离在颜青离身上。
寒池灵气过重,颜青离朦朦胧胧,犹似身在江南烟中雾里,李莲花觉得他像是在雾中看花,然而,看着看着,她一身白衣几乎被水雾浸湿,紧贴着身子,灵液从她眉眼开始滑落,最后直直划过她的脖颈,没入领口。
李莲花喉结微动,仓皇别开眼,呼吸却不自觉加重几分。
颜青离眼睫颤了颤,半睁开一只眼偷看,他懒洋洋地倚在池边,长而翘的睫毛上挂着细细的水雾,衣襟大敞,透出肌肤纹理的薄白衣,被染出几分莫名的旖旎。
平静出尘,也格外纯粹。
李莲花一直盯着她看做什么?
她盯着他有些失神。
竟没注意他回望过来。
“颜主?”李莲花忍俊不禁,抿唇轻笑,水光粼粼的眼神清艳动人心魄。
颜青离陡然回神,李莲花微微侧头,那眼中清光不断追着她的目光,像是追打穷寇,而她节节败退。
她恼羞成怒地道:“你给我转过去!”
“啊?转哪里去?”李莲花皱了皱眉头,似是不太理解。
说着,他作势要起身,湿透的衣袍在肌肤间基本上失去了它原本的存在感,平添几分旖旎。
“!!!”颜青离瞳孔微缩,吓得立马闭上眼。
李莲花唇角上扬,安安分分地靠在池沿上,不由轻咳一声:“颜主?”
听他左一句颜主右一句颜主,颜青离久久静不下心来修炼,思来想去,她只得自己乌龟似的转了个方向背对着他,封闭五感,这才沉下心修炼。
看着她最终选择自己默默转身,而非是赶他出去,李莲花忍不住无声地笑了出来,他抬手蹭了蹭鼻尖。
太阳升了又落,落了又升。
闲来无事,李莲花便在寒池频繁进进出出,心知修炼最忌讳有人打扰,期间他并不多言,只是默默陪着她修炼,静静等待颜青离出关。
这日,他晚上照常来寒池时,颜青离却没了踪迹。
李莲花看着空了的莲台,心道:“颜主,出关了?人呢?”
桃花坞太大,她来去无影踪,李莲花佯装在山谷转悠了两圈,遍寻无果,只得回到小院等她回来。
而来无影去无踪的颜青离又在后山听初华唠唠叨叨,她躺在树下,支起左腿,架着右腿,似乎正枕着手臂躺在那里小憩,看起来甚是悠闲自得。
这般闲散姿态,倒是叫初华有气没处撒。
得知她要外出救人,初华也明白她只会一人前去,断然不会携旁人一起去,多说无益,便再三叮嘱要注意自身安全。
谁知,说着说着,这人半点不放在心上。
“初华,你好啰嗦啊。”颜青离觉得她吵,就缓缓睁开了眼睛,抬眸看去,初华坐在枝头,笑意吟吟。
颜青离又道:“我又死不了的,怕什么?顶多是又毁了肉身,魂魄重伤,再度陷入沉睡罢了。”
“话说,这样倒也不错,待我一觉睡醒,桃花坞又能换一批新人,倒是有趣。”说到最后,她懒洋洋地说着,竟很难听得清楚,她这句话里到底是真心实意,还是在嘲讽长生之苦。
初华:“……”
她幽幽开口:“那个叫李莲花的男子,什么时候带来我瞧瞧?”
初华向来是温温柔柔说着最扎心的话。
闻言,颜青离睁开的眼立马闭上,脸色就此冷了下来。
初华呦了一声,温温柔柔地笑着:“我的始神大人,这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又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不妨同我讲讲?是那李莲花对你做了什么?还是你对那李莲花做了什么?”
颜青离不语。
初华也不追问,自顾自地分析着:“你对他的夫君身份不喜,所以多半会频频……刁难他,但那花又是个好脾气的好人,既年长些又心眼子多,多半对你包容得很。”
只是她没说的后半句是:“又花样不少,就阿离这一根筋儿的木头,多半玩不过那小子。”
初华拍了拍手:“你碰了软钉子,想必会憋着一口郁气对他刁难更多,刁难多,那自然关注也多,哇,看着看着便也……”
颜青离蓦地坐起身:“闭嘴。”
初华对她的坏脾气早就习以为常了,慢悠悠近乎挑衅地、一字一顿地说:“入、了、心?”
言罢,她笑盈盈地看着颜青离。
颜青离眼刀不要钱似的直往她身上扎,旋即平静下来,又躺了回去,面色不改地说:“我没有,我说了,我不可能喜欢他,男人那么多,我想要什么样的没有。”
顿了一顿,又道:“我知他的过去实非他所愿,他也……但我就是不能接受。”
初华若有所思,上次闲谈提及李莲花,她话里话外都是李莲花自作自受,心慈手软怪不得别人,这次提及李莲花,就成了实非他所愿。
她点点头,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却也只是笑笑并未多言。
不能接受?
有了心思才会去谈及介意与否。
况且——
不能接受的是他的过去,还是他的过去还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