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甸甸的猪后腿最终没能在“磐石维修”的晚膳上桌。鹿玖抱着那条油汪汪的“保护费”,在街坊们敬畏的目光中穿过半条街,送到了老王烧烤的炭火前。老王看着那条上好的后腿,再看看鹿玖身后那间招牌冷硬的店铺,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拍着胸脯保证:“放心鹿师傅!包我老王身上!保证炖得骨酥肉烂,入味十分!晚饭前给您送店里去!”
当夕阳将“磐石”招牌的影子拉得老长时,一个硕大的不锈钢汤盆被老王亲自端进了维修店。盖子掀开,浓郁的肉香混合着八角、桂皮、草果的馥郁辛香,如同实质般的热浪,瞬间霸占了整个空间,将装修残留的松香水味和硝烟余烬彻底驱散。深褐色的汤汁里,猪腿肉炖得酥烂脱骨,颤巍巍地浸泡其中,旁边还卧着几块吸饱了汤汁的油豆腐和炸蛋。
“磐石灰”的墙面前,光秃秃的柜台成了临时餐桌。三人围坐,碗筷碰撞。鹿玖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大块颤巍巍的蹄髈肉,肥肉晶莹剔透,瘦肉纹理分明,入口即化,浓郁的酱香带着丝丝回甘,瞬间抚慰了白天的惊心动魄。苏青博士也小口喝着汤,镜片被热气熏得模糊,紧绷的神经在食物的温暖里缓缓松弛。连角落核心区,源初炉那平稳的嗡鸣似乎都更浑厚了些。
李如玉吃得慢条斯理。她用的是那把自己带来的、边缘被磨得异常光滑的钢勺(普通塑料勺实在不堪陛下偶尔的情绪波动)。汤汁浓稠,包裹着酥烂的猪肉,温热地滑入胃袋,化作一股细微却实在的暖流,缓缓滋养着透支的经脉。她目光平静地扫过吃得满嘴流油的鹿玖,扫过神色放松的苏青博士,最后落在那扇崭新的玻璃门上。门外的街道华灯初上,行人步履匆匆,隔壁老王烧烤的烟火气氤氲升腾。
“磐石”的规矩,以一条猪腿和一地狼藉,在这市井烟火中悄然立下。根基初稳。
接下来的日子,“磐石维修”如同上足了发条的钟表,在一种奇异的、带着敬畏的平静中运转起来。鹿玖的“线上吆喝”加上门口那场“开张礼炮”的余威,订单如同雪花般飞来。碎屏的、进水的、开不了机的、电池尿崩的…鹿玖在柜台前化身金牌客服兼接待,嘴皮子利索,报价公道,笑容热情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底气——咱店里可是有“定海神针”!
维修区里,苏青博士成了绝对的主宰。巨大的防静电垫铺开,焊台、热风枪、示波器、还有拆解到一半的各种设备,如同精密手术的器械。玲珑的机械臂灵活地辅助着,电子眼闪烁着幽蓝的光芒,进行着微观检测和数据诊断。她的动作精准、高效,带着技术宅特有的沉浸感。偶尔遇到疑难杂症,她只需抬头看一眼旁边静坐的李如玉,往往就能从陛下那平静无波的眼神里,捕捉到一丝微不可察的、关于某个隐蔽焊点或数据流向的“灵感”,问题迎刃而解。效率高得让鹿玖咂舌。
李如玉大部分时间都坐在维修区角落那张特制的、带独立电源接口和屏蔽功能的高背椅上。她并非无所事事。体内微弱却日渐坚韧的“磐石”之力,如同最精密的探针,随着她悠长的呼吸,悄然融入脚下店铺的地基,融入这方寸之地的每一缕空气。感知如同无形的蛛网,覆盖着店铺周边百米,过滤着每一个脚步声、每一道稍显异常的电磁波动、以及…任何一丝可能属于“磐石之眼”的冰冷窥伺。
源初炉在核心区的合金格栅内,嗡鸣沉稳而有力。炉心深处那点光芒,如同被精心呵护的火种,稳定地燃烧着。屏蔽盒里的那枚残片死寂如灰,再未掀起波澜。那晚强行“榨取”的本源滋养,效果显着。但这平静之下,李如玉深知,那跗骨之蛆的阴影从未远离。张屠户的猪腿是市井的认可,也是某种试探后的“停火协议”。“磐石之眼”在暗处舔舐伤口,等待下一次更阴险的出击。
这日下午,阳光斜斜照进店内,在光洁的地胶上投下窗格的影子。苏青博士正全神贯注地对付一块进水严重、腐蚀得面目全非的苹果主板。鹿玖在柜台前跟一个絮絮叨叨抱怨手机卡顿的大爷解释着“恢复出厂设置”的必要性。
李如玉闭目端坐,指尖在椅子扶手上无意识地轻点。体内的“磐石”之力如同沉静的溪流,缓缓流淌。感知的边缘,捕捉到街角一个卖烤红薯的老汉推着车经过,香甜的气息随风飘入;捕捉到老王烧烤后厨剁骨头的有节奏闷响;捕捉到隔壁小超市门口,两个家庭主妇关于菜价的闲聊…
一切,都充满了鲜活而安稳的烟火气。
就在这平静的感知之流中。
一丝极其微弱、却如同冰针般锐利的能量波动,极其突兀地刺入!
波动来源并非远处,而是…近在咫尺!
目标,赫然是苏青博士手中焊台上,那根刚换上、正在加热的尖细焊枪头!
这波动极其隐蔽,带着“磐石之眼”特有的亵渎和扭曲感!它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极其精准的能量诱导!意图…引爆焊枪头内部因高温而变得极不稳定的助焊剂残留!
一旦引爆,高速飞溅的滚烫焊锡和金属碎片,将直扑苏青博士毫无防备的面门和眼睛!
千钧一发!
李如玉的双眼骤然睁开!眸中寒光如电!
她甚至没有起身!一直虚放在椅子扶手上的右手食指,如同被无形的弓弦弹射,快如闪电般凌空一弹!
“嗡!”
一道极其凝练、肉眼难辨的暗金色气劲,如同最精准的狙击子弹,撕裂空气,瞬间击中那根已经泛起不正常红热光晕的焊枪尖端!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冷水滴入热油的声响!
焊枪尖端那狂暴的、即将失控的能量波动,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掐灭!红热的光晕瞬间黯淡下去!那股致命的诱导能量也被这股精准而霸道的“磐石”之力彻底驱散、湮灭!
苏青博士只觉得手中的焊枪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尖端温度似乎瞬间回落了一点点。她疑惑地抬头看了一眼焊台温度显示,没发现异常,以为是电源波动,便没在意,继续专注地清理主板上的腐蚀点。浑然不知自己刚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李如玉缓缓收回手指,指尖残留着一丝力量高速凝聚又瞬间释放后的微麻感。她清冷的眸光扫过苏青博士专注的侧脸,又扫过柜台前还在跟大爷解释的鹿玖,最后落回那根恢复平静的焊枪上。
对方的手段,越发刁钻阴毒了。不再是大开大合的狙击和强攻,而是利用这市井烟火中最不起眼的细节,在最意想不到的时机,发动最致命的偷袭。如同阴影中的毒蝎,耐心等待着猎物松懈的一瞬。
她闭上眼,感知如同最忠诚的猎犬,循着那丝冰针般波动消失的方向,无声地追索而去。波动消失在街对面那家生意兴隆的“老张头五金店”门口。那里人来人往,买螺丝的、换水龙头的、挑灯泡的…气息混杂,如同泥沼,瞬间淹没了任何可疑的踪迹。
“磐石之眼”的爪牙,如同融入了人海的滴水,再也难觅。
危机暂时解除,但阴霾更浓。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将“磐石”招牌染成暖金色。鹿玖送走了最后一位满意而归(手机刷机后快如闪电)的顾客,哼着小曲儿开始收拾工具。苏青博士揉着发酸的眼睛,整理着今天的维修记录和账目。李如玉依旧坐在角落的高背椅上,闭目调息,如同沉入深海的磐石。
店门外传来一阵略显嘈杂的脚步声。鹿玖抬头看去,只见以老王为首,后面跟着张屠户、卖烤红薯的老汉、小超市老板娘、还有几个面熟的街坊邻居,一群人正有些局促地站在门口。
“王老板?张哥?刘婶?你们这是…”鹿玖赶紧迎出去。
老王搓着手,脸上堆着笑,带着点不好意思:“鹿师傅,李工,苏工…那个…我们街坊邻居,凑了点小意思…”他侧过身。
只见张屠户手里捧着一个卷起来的、红底金边的东西。他小心翼翼地展开——
一面红彤彤的锦旗!
上面用金线绣着八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 **技术精湛除顽疾**
> **磐石定海护街邻**
锦旗下方,还有一行小字:**幸福里小区全体街坊敬赠**。
“这…这太客气了!”鹿玖看着那面锦旗,有点手足无措,心里却暖烘烘的。苏青博士也放下平板,推了推眼镜,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李如玉不知何时已睁开眼,站在了鹿玖身后。她看着那面在夕阳下熠熠生辉的锦旗,看着街坊们脸上真诚的笑容和眼底的敬畏。
“磐石定海护街邻…”
这赞誉,落在耳中,却重若千钧。
张屠户上前一步,将锦旗郑重地递给鹿玖,声音洪亮:“李老板!以后咱们这条街,有啥事,您言语一声!街坊邻居,都认磐石的规矩!”
“对!认磐石的规矩!”众人纷纷附和。
李如玉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最终落在那面锦旗上。她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指尖在锦旗那“磐石”二字上,极其平稳地、如同刻印般,轻轻拂过。
指尖传来锦缎特有的、温润而坚韧的触感。
“挂起来。”她收回手,只淡淡吐出三个字。
鹿玖和苏青博士立刻忙碌起来,在柜台后最醒目的位置,钉上挂钩,将那面红底金字的锦旗端端正正地悬挂起来。
锦旗在灯光下展开,“磐石定海护街邻”八个大字熠熠生辉,如同无声的宣告,也如同沉甸甸的承诺。
李如玉转身,重新走回维修区深处。源初炉在格栅内发出低沉而浑厚的嗡鸣,如同磐石扎根大地时的回响。她坐回高背椅,闭上眼。
护街邻…
这烟火人间,这“磐石”新基,值得以剑守护。
纵使暗处毒蝎环伺,亦当…岿然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