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的慌乱受惊嬴政眼底，但他立刻强行压下，小脸绷紧，努力维持着镇定。
他站起身，小小的身子挺得笔直，不卑不亢地仰头问道：“敢问先生……可是仙人？”
“哈哈哈哈哈！”
通天闻言，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笑声中带着几分玩味和欣赏。
“算，也不算。”
他饶有兴致地俯视着地上这个过分冷静的小不点，“小儿，你还没告诉我，为何不还手，莫不是怕了？”
嬴政握紧了手中的木棍，手背上结痂的伤口被牵动，传来一阵刺痛，但他脸上没有丝毫痛楚的表情。
“因为反抗，我会死。阿母……也会死。”
他清晰地知道自己的处境。
一个被抛弃在敌国的质子之子，身份敏感，孤立无援。
任何激烈的反抗，只会给那些早就看他不顺眼的赵国公子和权贵们一个名正言顺除掉他的借口，甚至会连累他那同样处境艰难的母亲。
通天笑容更深了几分，这小家伙，不仅隐忍，还极为清醒。
“哦？若是我教你几招厉害的本事呢，保管打得那些欺负你的人满地找牙，再也不敢招惹你。如何？”
嬴政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如同夜空中划过的流星，但仅仅一瞬，那光芒又迅速黯淡下去。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沾满泥土的鞋，又看了看手背上的伤痕。
“匹夫之勇，逞一时之强，其后……更甚。”
这孩子看透了。
一时的反抗，哪怕赢了，只会引来更强大的报复。
通天脸上的玩世不恭消失了，他缓缓从半空中落下，站在嬴政面前，青袍无风自动。
“小子，你这份心性，难得。”
“吾名玉宸，今日见你，心甚喜之。你可愿随吾修行？”
“玉宸……”
嬴政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眼中困惑更甚。
他生于凡尘，长于囚笼，对仙神之事所知甚少，但也不是一无所知。
但玉宸，从未听闻过。
通天看着他懵懂的样子，哈哈大笑，也不解释。
“小子，观你心性非常人可比，既然相遇，也算有缘，说吧，你心中最想要的是什么，说不定我能帮你一把。”
嬴政闻言，抿了抿略显苍白的薄唇，声音清晰而克制，仿佛早已在心中演练过无数次。
“我想带阿母回到秦国。”
这是一个质子之子最朴素也最迫切的愿望。
离开这充满屈辱和危险的异国囚笼，回到血脉根源之地，寻求一丝庇护和安稳。
“回秦国？”通天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许，他微微摇头，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眸直视着嬴政。
“这确是你的愿望，但小子，这并非你心中最深处所愿。你在敷衍我，也在敷衍你自己。”
嬴政心头猛地一跳，一种被彻底看穿的寒意瞬间爬上脊背，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手背刚刚愈合的伤口似乎又在隐隐作痛。
他强自镇定，仰头直视通天，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和探究。
“仙人可窥探旁人心中所想？”
通天坦然地看着他，语气带着一种超然物外的平静，仿佛在陈述天地法则。
“窥探？非也。此乃感知。洪荒之大，无奇不有。有生灵天生能感知善恶情绪，有生灵可看透欲望执念，但更多的，是如同老农观天象、猎手辨兽踪一般，见得足够多，经历足够广，自然能从细微处，察知一二。至于真正的圣人……”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云层，“他们洞悉因果，通晓万物运转之理，天地间发生之事，过去未来之脉络，在他们眼中几无秘密可言。寻常生灵所思所想，于圣人而言，如同掌上观纹。”
嬴政听得心神震动，圣人之能，竟至如斯？
“吾与旁人不同，你心思深沉，隐忍如渊，但你之思虑，瞒不过我。”
通天收敛了笑容，语气认真起来。
“你想回秦国是真，你担忧母亲是真，但这只是你脚下之路，而非你心中所望，告诉我，让你在深夜无眠，在屈辱中咬紧牙关的东西……是什么？”
一瞬间，嬴政只觉得心跳如鼓，血液似乎都冲向了头顶。
那些被他深埋心底、只敢在无人深夜的念头被点了出来。
他心思杂乱，无数念头激烈碰撞。
恐惧、不安、对暴露野心的本能抗拒交织在一起。
然而，当他再次抬头，看到面前这位自称玉宸的青袍少年时，对方那含笑的双眸中，没有讥讽，没有轻视，仍旧如方才般看着他。
这目光瞬间抚平了他心中的惊涛骇浪，一种莫名的冲动，一种被理解、甚至是被允许袒露野心好像在驱使着他。
嬴政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不再低头看鞋，不再掩饰手背的伤痕，而是挺直了他那瘦弱却异常坚韧的脊梁，直视着通天。
“我想回到秦国！成为……未来的秦王！”
秦王二字，从他稚嫩的口中吐出。
这是他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对一个外人，袒露了那深藏心底、足以招致杀身之祸的野望。
说完这句话，嬴政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小脸微微发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两颗燃烧的星辰。
通天闻言，脸上的笑容如同春阳化雪，缓缓绽放开来。
“好！”
通天再次朗声吐出一个字，声音中带着无比的满意。
“这才对，秦王……哈哈，这才像话，小子，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记住你心中所愿。”
他伸出手，这一次，没有拂过嬴政的伤口，而是轻轻拍了拍他那挺直的小肩膀。
“回秦国，做秦王，这条路，可不好走。”
“但我今日既点破你心中之愿，便不会袖手旁观。”
“这条路，步步杀机，可能会众叛亲离，嬴政，你可真的想好了？”
嬴政到底才是三岁稚童，他眼中有迷惘，有犹豫。
良久，才定定道：“嬴政，无惧！”
“好，好一个无惧！”通天大笑，笑声中充满了畅快。
这才对嘛！紫微星虽是天定三清亲传弟子，但这等璞玉，谁不想亲手雕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