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到七年后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应该知道，我这辈子不可能平稳度过。
林深回过神后，又看了看镜子中自己的脸。
他用手摸摸自己的脸庞。
不知道是不是视觉干扰，望着镜子里明显要老一大截的自己，他感觉皮肤好像比以前粗糙了许多。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了。
这次他的反应远没有之前从十八岁突然变成二十五岁时那样强烈。
除了轻微愣神以及眼里的不可思议，他几乎没有什么反应。
总之年龄的变化也不是他能控制的。
还能怎么办？
只能顺从了。
这么说可能有点缺心眼。
但在短暂的惊叹后，林深第一反应是高兴。
之前他一直想不到该怎么以十八岁的身份面对鹿可可母女二人。
现在好了，这个问题不再需要考虑。
他对着镜子傻傻地笑了一下。
人生在世，大部分也就八九十年的寿命，他一下子失去了23年，他倒是还挺开心的。
在他心中，他得到了比那二十三年时间更宝贵的东西。
林深稍微整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
头发没以前那么茂密了，发际线也稍微往后移了一些，但还好没有秃。
以前还不觉得，现在仔细看皮肤的话，才真的感觉以前的皮肤又细又滑。
现在的脸色就有些暗沉，也不像以前那样透亮，再加上一些皱纹，颜值确实下降了。
但也没下降太多吧……
林深稍微整理一下。
自己的身材看上去还不错，也不油腻，不说清新吧，整个人还挺清爽的，整体给人一种成熟大叔的可靠感。
说实话，还不错。
每个年龄段都有每个年龄段的魅力，只不过青春实在过于耀眼，才会让人忽略了其他年龄段的美。
不要因为总是怀念青春而错失当前阶段的美丽。
四十岁的男人，正是挺直脊梁，富有安全感的年纪。
没什么不好。
林深的适应能力总是很强，这是他常常被忽略的优点。
他很快就适应了现在自己的外貌。
重新看向菌菌。
他觉得奇怪。
怎么自己变成了四十岁的模样，菌菌却变回了三岁时候的样子？
不懂。
遇到这种荒唐事，他还是第一次主动想看看之前那个像三体人投影在眼前的提示。
但无论他怎么尝试，提示都没有出现。
曾经阴魂不散的判决通知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
怪了。
一般出现这种怪事的时候，那些文字应该会强制在眼前闪红才对。
现在怎么一点都没反应？
还有，之前那些文字说重回十八岁是奖励，怎么突然就没了？
感觉就像是奖励突然被没收了一样。
很奇怪。
林深心里的疑问很多。
但是当务之急还是要第一时间去找鹿可可。
在意识断开连接之前他就和鹿可可在一起，现在他莫名其妙回到家里，也不知道鹿可可还在不在公司那边。
“菌菌，你的手机还在吗？”林深问。
菌菌摇摇头，沮丧道：“不见了。”
林深：“那你还记得妈妈的电话号码是多少吗？”
鹿可可换了手机号，林深现在也没有鹿可可的联系方式。
“恩……”菌菌眯眼沉吟。
看得出她已经很用力在想了。
但这也不是用力就能想出来的。
更何况现在是小小的脑袋瓜，没那么好用。
“算了，我们直接去找妈妈就行。”林深牵起她的小手手。
“好！”她朝林深笑。
不知道是不是身体变回了三岁孩子的缘故，时隔多年见到爸爸，林菌菌还是感觉很亲切，也没有什么别扭的感觉。
两人从卫生间离开。
关于菌菌的身体变回三岁模样这件事。
林深觉得还好。
这和他之前变回十八岁的境地完全不同。
他十八岁根本没办法回归家庭，但菌菌三岁就还好。
林深和鹿可可结婚要孩子本来就很早，现在他四十岁，鹿可可三十八岁，有个三岁的女儿，其实也刚刚好。
重新把女儿养大，正好也能弥补一些缺失的陪伴。
也算是做出一点补偿了吧。
要林深说，现在变回四十岁的模样才算是奖励，之前变成十八岁纯纯是惩罚。
这样想着，他带着菌菌到门厅。
鞋柜里空空的。
菌菌也没有其他的鞋子，只能拖着不合脚的大号兔子拖鞋出门。
这里果然不是家，只是间和家里布置得很像的房子。
林深说一会儿出去了给她重新买。
菌菌说好。
父子两人手牵手，正要开门。
林深敏锐地听到门外有动静。
紧接着。
嘀——！
是门卡贴到了外面开锁区域的声响。
咔哒。
锁芯转动。
林深整个人警惕起来，拉着菌菌的手退后两步，如临大敌地望着房门。
心跳在加快。
下一刻。
门打开了。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穿西装的高个子男人。
衣着不凡。
看起来应该不到三十岁，很年轻。
完全不认识。
林深刚想询问一些事情。
但是对方眼里对他毫不遮掩的敌意让他没能开口。
不清楚为什么对方敌意那么大。
林深暗暗伸出手，把菌菌挡朝身后。
两人对视着。
这时，从男人身后走出来一位姑娘。
林深的视线自然而然移过去。
姑娘很漂亮，也很年轻，看起来也就十七八九的年纪。
不过她的长相……
林深愣了一下。
紧接着，他侧头确认侧身后的女儿，然后又看回去。
这个长相……
不就是自己女儿长大后的样子吗？
如果菌菌不是在他身后，那他肯定会把那个人当成女儿。
这乍一看完全一模一样。
在林深表露出疑惑的同时。
对面的姑娘也呆呆望着他。
慢慢的，她眼眶有些红。
十五年……终于又见面了。
来到人除了鹿可可和顾临川还能是谁？
鹿可可看到四十岁的林深，没有表露出惊讶。
之前裁议院的信上就写得很清楚了，林深会被收回所有的奖励，其中就包括十八岁的年纪。
是不是十八岁也不重要。
只要看到林深没事，她就放心了。
就在两人互相看着彼此的时候。
菌菌从林深身后探出半个小脑袋。
在看到鹿可可后，她从林深后面出来，开心地叫了一声，“妈妈！”
听到这一声清脆的称呼。
林深脑子里轰然一片。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小鹿？”他试着称呼一声。
只是名字叫出的瞬间，他就捕捉到了对面姑娘嘴角的笑意。
那个弧度，那种油然而生的幸福感。
没错了，她就是鹿可可！
“小鹿，真的是你！”也不在乎旁边还有个陌生人，林深眼眶也红了，“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他问道。
才问完，他摇摇头，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
“小鹿，对不起，我这些年不是故意离开你的，我是……”
林深满怀愧疚地解释，他已经做好了把事情从头到尾都讲出来的准备。
现在也不用担心鹿可可会承受不了，更不用面临各种各样的处境问题。
林深早就想把这些都告诉鹿可可了。
心里着急，他语速有些快。
但是没说几句，就被面前的男人冷冷打断。
“不用你解释，她都知道。”男人面无表情。
林深这才收起快要决堤的情绪，看向这个男人。
“你是？”他问。
男人犹豫了一下，不情不愿地回答：“顾临川。”
说完，他表情露出一丝厌恶。
被这种废物家暴男知道名字，他感觉名字都变脏了。
要不是鹿可可在身边，刚才见到林深的那一刻，他估计就直接动手了。
不认识，也没听过名字。
不过林深能明显感觉到对方的敌意在不断放大。
不明所以，也不过多理会。
他看向鹿可可，问：“他是你的朋友吗？”
鹿可可还没开口。
顾临川脸上带着笑意，开口：“不只是朋友，以后还可能会是男朋友。”
闻言。
林深眉头一皱，刚要说话。
“才不会！”鹿可可先一步皱眉反驳道。
顾临川脸上的笑意没了，他看了一眼鹿可可，然后收回视线，不再说话。
鹿可可是真生气了。
居然敢对她的老公说这种话，鹿可可都想直接扇他两巴掌。
“你别听他胡说，我和他一点都不熟。”鹿可可看向林深，解释道。
“没事。”林深笑笑，根本没把顾临川当回事。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鹿可可。
虽然太年轻了让他暂时还不适应，但他心里很高兴。
终于要和老婆团聚了。
“小鹿，我接下来说的事情你可能不会相信，但都是真的，我……”
林深刚想接着解释那些荒唐的事情。
鹿可可打断了他，“我都知道了。”
林深愣了一下，问：“你……都知道了什么？”
鹿可可：“全都知道了。”
她看着林深，停顿片刻后，她选择性地将事情说出口：
“你是从七年前来的，你收到了判决通知，要杀死自己。”
“你赚的钱没办法带回家，是因为受到了惩罚。”
“你突然离开我们，是被强制执行了判决。”
“你消失十五年，是被强制给予了奖励，重回十八岁。”
鹿可可语速缓慢，她把这些事一件件说出来。
但是她没把那些林深不知道的也告诉他。
比如……家暴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她怕把这个说出来之后她会哭出来。
一想到林深之前努力地为这件事偿还弥补她就想哭。
林深就像是个无辜的小孩被别人诬陷了还要苦哈哈的赔罪。
鹿可可快心疼死了。
但是这些她都不能说，心疼也不能表露出来。
接下来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听到她说完这些。
与她眼里藏泪不同，林深却开心道：“太好了。”
他心里一松，由衷感到开心：“我还怕我说出来之后你不相信我。”
接着，他突然想到什么，赶紧继续道：“不过你放心，我不会逃避责任。”
“这些年我确实没有陪在你身边，更没有尽到一个丈夫，一个父亲该尽到的责任，这是我的失职。”
“你想怎么处置我都行，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我都接受，以后我也会尽我所能弥补你们。”
他说得很顺畅。
不难听出，这些想法在他心中积蓄了好久。
他一直都想着该怎么弥补。
傻死了。
鹿可可想过去抱抱他，但是……不可以。
——主动靠近，就会杀死他。
现在发生的一切让鹿可可不敢怀疑这项条例的真实性。
就这样间隔几步的距离，她都不敢乱动。
她过来就是想确认一下林深和菌菌的情况。
父女二人安全就好。
接下来……
该把林深从自己身边逼走了……
她这样想着，心头在滴血。
在刚才林深说话的时候，菌菌也在听。
也不知道她现在的小脑袋瓜能听进去多少。
但再怎么样她都还是能分辨出这样一件事——林深不是故意的，他也是受害者。
看到爸爸认错态度这么好。
菌菌反而跑过去，到鹿可可身边，抬着脑袋，拉起她的手替爸爸求情，“妈妈~爸爸知道错了，你原谅爸爸好不好嘛？”
边说还边摇晃。
鹿可可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裁议院的信里没提到菌菌的处理方案。
现在鹿可可才知道。
原来是直接把菌菌变回了三岁小孩的模样。
这样的处理方案也算是好事吧。
毕竟这个时候的菌菌最可爱了。
虽然长大了之后也很可爱，但还是小时候比较坦率。
这些年她一直都故意装作很讨厌林深，叫嚣着不准提林深的事情，现在却变成了林深的小棉袄，还主动帮忙求起情来了。
但其实她根本就不恨林深，更多的是生气。
生气林深就这样不负责任地离开。
现在一切都说清楚，这份生气也荡然无存。
这个孩子呀。
鹿可可嘴角的笑意没有表露出来。
她把手从女儿的脑袋上收回，重新看向林深。
林深在等待她做出回应。
相视片刻。
鹿可可不着痕迹地吐了口气。
她收起所有的情绪。
望着林深，她眼神逐渐变得冰冷。
“我不怪你。”她淡淡的说道。
闻言。
林深表情微愣，旋即露出笑容。
可是笑容还没来得及绽放，鹿可可就继续道：
“但是从现在开始，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林深眨眨眼，询问：“小鹿，我有点听不明白，你的意思是……”
“我鹿可可，和你林深，以后再也没有任何关系，”鹿可可一字一句，“这样够清楚了吗？”
林深喉咙哽了一下，“为什么？”
什么叫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那我们之前在一起算是什么？
似乎想到了什么。
林深赶紧道：“小鹿，你别这么说。”
“如果你不愿意让我重新回到这个家，没事的，我也能理解。”
“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踏进进家里半步，但是我还是想定期见一见你们。”
“当然，我也会赚点钱给你们，算是我对你们的补偿，你看这样可以吗？”
鹿可可冷冷道：“不需要。”
林深喉咙又哽了一下，他茫然的看着鹿可可。
这时，顾临川看不下去了，轻蔑地笑了一下，“她不想和你有任何关系了，你没听到吗？”
“闭嘴！”林深朝他吼了一句。
一瞬间，林深浑身散发出来的气焰让顾临川瞳孔颤了一下。
他竟然萌生了退意。
林深重新看向鹿可可，声音变得轻柔，但是有些发颤：“小鹿，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鹿可可看着他。
等心里的情绪被强行压下去之后，她才淡漠地开口：
“就是他说的意思。”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