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断肢重生,到滴血重生,一字之差,却是天壤之别。
断肢重生,意味着只要肉身核心不灭,神魂不散,便能耗费能量重塑肢体。
可若是被人轰成齑粉,神魂打散,那便是真正的身死道消。
而滴血重生……
则意味着他的生命印记,已经铭刻进了身体的每一个最微小的单元之中!
哪怕他的身躯被彻底轰碎成虚无,神魂被撕裂成万千碎片,只要还有一滴血液,甚至是一个细胞逃逸出去,他便能以此为根基,消耗能量,在极短的时间内重塑真身,复活归来!
这,几乎就是一种另类的不死之身!
除非是遇到那种能将他从时空长河中彻底抹去,连一粒尘埃都无法留下的恐怖存在,否则,他便几乎立于了不败之地。
这是一种何等强大的能力!
日后,无论是在这神秘莫测的虚界海,还是面对任何未知的强敌,他都拥有了最大的试错资本和最强的生存保障。
他可以去闯,去拼,去探索那些过去不敢涉足的绝地。
因为,他死不了了。
只要一滴血尚存,陆云,便永恒。
而就在陆云本尊感受着生命层次跃迁带来的圆满之时,远在亿万虚空之外的饕餮分身,也停下了它那漫长的航行。
这几年间,它从未停歇,如同一座移动的暗金色大陆,在死寂的虚界海中漂流。它所跨越的距离,早已无法用寻常的里数来衡量,沿途之上,它也曾感应到一个个小世界的气息,足有上万之多。
那些小世界,大多都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散发着或强或弱,但都充满活力的生命光辉。
可眼前这一个,却截然不同。
饕餮分身那庞大的意志,清晰地捕捉到前方遥远处,一个正在缓缓黯淡下去的光点。它散发出的气息,就如同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微弱、混乱,充满了腐朽与终结的味道。
这是一个……即将走向毁灭的小世界。
虽然其中依然有生命的气息,但那股生机已经非常微弱,仿佛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彻底熄灭。
整个世界都透着一股破败的暮气,恐怕用不了几年,就会在虚界海的侵蚀下彻底崩塌,化为虚无。
陆云本尊的心神,瞬间便与分身同步,洞悉了这一切。
他的心中没有怜悯,反而涌起一丝好奇与意动。
一个健康的、充满生机的小世界,其世界本源意志会无比强大,更有世界内的强者守护,想要强行吞噬,难如登天。
但一个即将毁灭的小世界,其本源意志已经衰弱到了极点,几乎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这,正是最好的猎物!
“去看看。”
陆云心念一动。
饕餮分身那百万丈的庞大身躯,在虚界海中悄无声息地转向,朝着那个即将寂灭的小世界缓缓靠近。
与此同时,它在当前这片虚空区域,留下了一个极其隐秘的空间锚点。
暗星塔的小院内,陆云的身影依然站在原地,目光温和地看着儿子被大鹅追得满地打滚。
但他的另一道意志,已然跨越了时空。
嗡!
一抹微不可察的空间波动闪过。
陆云的身影,便直接跨越了无尽距离,出现在了那片冰冷死寂的虚界海之中,饕餮分身的头顶之上。
他负手而立,目光投向远方。
以他如今的目力,已经能清晰地看到,那是一个表面布满了巨大裂痕的球体。
一道道灰色的、代表着死亡与虚无的能量,正从那些裂痕中不断渗入,加速着世界的崩解。
世界晶壁已经残破不堪,内里的光芒忽明忽暗,宛如一颗濒死的心脏在做着最后的搏动。
“果然如此。”
陆云的神识扫过,轻易地便穿透了那残破的世界晶壁,感受到了那个世界核心处,一颗同样光芒黯淡,力量正在不断流失的晶体。
虚界神晶!
饕餮分身进化所需的最后一样东西!
陆云的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这简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只需要静静等待,等到这个世界彻底死亡,本源完全消散的前一刻,让饕餮分身出手,吞噬那枚失去了所有抵抗之力的虚界神晶即可。
到时候,集齐了一百亿进化值,又融合了虚界神晶的饕餮分身,将会迎来一次何等恐怖的蜕变?
陆云心中无比期待。
陆云站在饕餮分身的头顶,负手而立,遥望着那一方正在走向末日的小世界。
他的神识何等强大,无声无息间便笼罩了整个世界。世界晶壁的裂痕,大地的哀鸣,法则的紊乱,这一切都清晰地映照在他的心中。
但同时,他也“看”到了这个世界表面的景象。
城池依旧喧嚣,村落依然宁静。贩夫走卒在街头叫卖,孩童在巷尾追逐嬉戏,田间的农人挥洒着汗水,期盼着来年的收成,书院里的学子正摇头晃脑地诵读着圣贤文章,憧憬着未来的功名。
他们忙碌,他们欢笑,他们烦恼,他们悲伤。
他们为了一日三餐而奔波,为了柴米油盐而争吵,为了爱情而欣喜,为了离别而感伤。
他的心中,泛起一个念头。
“不知道此界的生灵,对于自己的世界即将毁灭,是何种感觉?”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陆云便有了答案。
或许,他们根本就一无所知。
就像是生活在一片树叶上的蝼蚁,它们不会知道,秋风已至,这片叶子即将枯黄飘落,化为尘土。它们只关心眼前的露珠,同伴的触角,以及下一顿吃食的着落。
天塌下来,对他们而言,太过遥远。
陆云想了想。
他的心境古井无波,对于这方世界的毁灭,并无怜悯。宇宙生灭,世界成住坏空,本就是大道运转的常理。他只是一个过客,一个顺应这“空”之大势的取利者。
但他又觉得,自己既然要取走这方世界最后的核心本源,断绝其最后一丝轮回的可能,这便是结下了一场天大的因果。
“万事万物,皆有一线生机,一线机缘。”
陆云心中自语。
“我即将吞噬这方世界的核心‘虚界神晶’,此为大因。那么,便该留下一线小果。”
就当是,作为取走此界最后价值的回报吧。
陆云想看看,在这末日降临前的最后光景里,这红尘众生的喜怒哀乐。
他想看看,当死亡的阴影真正笼罩下来时,这些渺小的生灵会展现出怎样的姿态。是绝望的疯狂?是麻木的等待?还是……能在绝境之中,迸发出人性的光辉?
他们的挣扎,他们的希望,他们的绝望,他们的想法。
这一切,对于寿元近乎无穷,力量足以俯瞰世界的他而言,是一种别样的风景,或许也能成为圆满自身心境的一块拼图。
“有没有奇迹?”
陆云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间与空间,落在了那亿万生灵的身上。
“有没有人,能在这场注定的淘汰赛中,展现出不一样的特质?”
或许,这亿万生灵之中,会有那么一两个,能在这大寂灭来临之前,绽放出不一样的光芒。
那便是奇迹。
那便是值得他出手,从这艘即将沉没的大船上,捞起的一粒微尘。
他要亲自走进这个世界,去看一看,去感受一番。
心念一动,他的身形便从饕餮头顶消失。前方那片看似遥远,实则已被他神识锁定的残破世界,其外层那层薄如蝉翼、光芒黯淡的世界晶壁,在他眼中清晰无比。
这层世界屏障,在修行者眼中又被称为“世界之弧”。
对于世界内的生灵而言,这是天与地的边界,是凡人永生无法触及的苍穹之顶。但对于陆云这等级数的强者而言,尤其是在这世界之弧已经濒临破碎的此刻,它便如同一层窗户纸。
陆云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世界之弧前。
他没有动用任何狂暴的力量,只是平静地伸出手,朝着那层黯淡的光膜,轻轻一按。
嗤啦——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仿佛布匹被撕裂的轻微声响。
那层坚韧的世界之弧,便被他轻易地撕开了一道缺口。陆云一步踏出,身形便融入了这方即将走向寂灭的小世界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