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看守搜出来后，方正阳刚要上车，罗峰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上前笑呵呵地打招呼，同时递上了一根软华子烟，说：“方检察官，辛苦了，来，搞一根。”
“抱歉，我不抽烟。”方正阳礼貌地拒绝了。他想起林居正关于罗峰的话，想到了裴怡君案，感到了一丝紧张。
罗峰看他不抽，自己便也没有抽，狡黠地盯着他问：“提审情况如何？没问题吧？”
“没啥大问题，不过有些细节还需要核实。”方正阳故作轻松地说，“罗警官，麻烦你立即安排谭昊、熊昆、舒玟和红毛仔四个人，我要提审他们，我可以到他们认为方便的地方。”
罗峰神色一凛，沉吟道：“他们啊？成，我来安排。不过，我得先打电话问问，这几个人是不是在家。”
“按照规定，案子没有审查终结前，他们必须待在向海的，必须做到随叫随到。”
“是，可没规定他们不能去其他区吧，那样也不人性，对不？”罗峰说着呵呵笑了几声，“你要不先回去休息一下，我这就联系，联系好了，给你电话。”
“我等着。谁方便，先见谁。”
罗峰暗暗骂他真是头犟驴，面上礼貌地说：“行，你先等一下，我这就打电话。”
他走到十几米的地方打起了电话，十几分钟后，他走回到方正阳身边，一脸歉意地说：“真是不好意思，这几个人你可能都见不到。”
“为什么？”
“谭昊那小子，真特么的过分，带着熊昆、红毛仔跑去珠州探望叶福新去了。”罗峰说，“叶福新还在住院，估计下周才能出来。”
“不是不能离开向海吗？”
“他们不自觉啊，自己去的。”
方正阳又问：“那舒玟呢？”
“她电话联系不上。”
方正阳气急而笑，半晌才说道：“那意思是我一个人都见不到呗？”
“是。”
方正阳改变了主意，说：“那我先去案发现场看看，然后我自己去一趟珠州。”
罗峰露出了不善的目光，不悦道：“方检察官，你这么较真干吗？有必要吗？俞检和代科都表过态了。”
“事关真相、尊严和一个公职人员的前途命运，我必须较真。”方正阳不容置疑地说，“走吧，请带我去案发现场。”
话音刚落，方正阳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来一看，是俞海打来的。
“小方啊，是你在查林居正的案子吧？”
“是的，俞检。”
“我有另外一个更重要的案子交给你去办，林居正那个案子你就别管了。”俞海云说得轻松随意，但饱含威严。
“俞检，我刚提审完林居正，正要去案发现场，还……”
“这是命令，我限你20分钟内到我办公室！”俞海说完就挂了电话。
方正阳气得七窍生烟，抬头看看罗峰，后者得意地一笑，明知故问道：“怎么了方检察官？”
方正阳真想上去给他一拳，但他不得不忍住了，冷冷说：“没事，俞检不让我查了。那我就不查了。再见！”
说完，他一脸不悦地跳上车，开车离去了。
罗峰在后面看着他，得意地笑了起来，骂道：“不打勤快不打懒，专打不长眼，领导都明确了，你特么还犟！”
笑了一阵，罗峰点着烟，猛抽了两口，抬头看了看高高的看守所院墙，心里陡然升起了一股凉意，他想到自己或许有一天也会被关到里面。
不知不觉地，他就走到了如今这一步，原本只是违规，如今是彻头彻尾地违法犯罪，形势比人强，在赖坤的逼迫下，他变得越来越大胆、越来越来冷酷，已经与当初那个兢兢业业抓小偷、解民忧的民警相去甚远。
***
方正阳看罗峰没有跟来，便又开了一段，把车停到路边，翻到马壮的电话，琢磨了片刻，拨打了过去。
对方很快就接了。
“方检察官，有何指教？”马壮似乎有所预感，声音里带着点热切。
两人因为办理刑事案件打过交道。
“你们所通过预审大队提交过来一个案子，申请逮捕林居正，你知道吗？”方正阳直截了当地问。
此刻，马壮正坐在湖西省一家饭馆里吃午饭，他在盯一个老旧小区出入口，据情报显示，肇事司机在这里出入过。
听到方正阳这么说，他暗暗吃了一惊，从容地问：“我听说了，怎么了？”
“我提审了他，完了他让我找你。”
“你提审后什么意见？”
“退卷，不予批捕！”方正阳铿锵有力地说，“因为疑点重重，证据不清，不合情理。”
马壮大喜，忙说：“兄弟，这是我两天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可是，我们分管领导是一定要批捕的。”
马壮失望地叹了口气，思忖道：“逮捕后，就要做案卷公诉了，到了法院审判环节，基本上就难翻盘了。诉讼最需要的是证据链完善，他们证据链不完善，所以我还有办法，不过，你得让我相信你。”
“林居正的白色内裤是不是在你手里？”
“在，上面写着几个字：位居正道。”
暗号对上了，没错了，两人完全可以彼此信任了。这是林居正在看守所告诉方正阳的。
马壮走出餐厅，在无人角落，小声对方正阳交代了一番。
刚忙完这件事，他接到了屈波的电话，原来嫌疑人又跑了，在湖西省罗浮县出现了。马壮皱皱眉头，又要连夜开车追踪了。
转回头再说方正阳。
下午两点十分，方正阳敲门进入俞海办公室，里面站着代亮，他正被领导批评。
俞海看到方正阳，气就不打一处来，张口就是一顿训斥：
“方正阳，你这叫自作主张！你调查来调查去，能24小时作出决定吗？还要去珠州见叶福新？你怎么不上天啊？我说过，这个案子，我们配合好公安局就好了！”
方正阳本来不想顶撞领导，可听他这么说，就没忍住，理直气壮地说：“俞检，刚才我去提审嫌疑人是正常的、正当的，而且，林居正翻供了。这个案子明明有很多疑点嘛，派出所的卷宗也有漏洞，证据不充分、不清晰，必须退卷处理！”
“那是你以为的！”俞检似乎没有听到“翻供”两个字，愤怒的声音更大了，“你才上班多久？你懂多少规矩？最基础的一课你都不懂：多干活，少说话！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我看你净给检察院惹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