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久居深宫,至多在长安城走动,从未踏足南方。
虽知南方不如长安繁华,却未料到竟凄惨至此!他印象中的南方与实际相差太远。难怪太傅日日耳提面命,原来大唐内忧如此深重!
杜尘也眉头紧锁。虽早有心理准备,眼前情形仍让他难以接受。他立刻想派人星夜兼程赶回长安,将此事禀报李世民——如今证据确凿,就等陛下圣裁,看是杀是关。但眼下最要紧的,是稳住陈迎新!这家伙行事可从不计后果。
杜尘开口道:“不如我们缓几日再对付崔家?我这就派人快马回长安,将此事禀告老爷,由老爷转奏陛下,看陛下如何处置?”
陈迎新却无所谓地笑了笑:“不必如此麻烦。就算李二收拾了崔家,往后还会有别的世家冒出来。依我看,这帮人如此贪婪,八成是盯上修路的银钱了!”
杜尘听得心头一凛,恍惚间竟从陈迎新身上看到了李世民的影子。他忙问:“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陈迎新冷笑一声,呷了口茶:“不是要跟我对着干么?既然敢作对,那就直接除了他们!只有杀到他们怕了,其他世家才不敢再伸手!”
话音刚落,李承乾和杜尘都倒吸一口凉气,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陈迎新没留意二人神色,只对老杨低声吩咐了几句:“按我说的,速去办。”
杜尘立刻起身:“你……你不会真要去杀崔家满门吧?万万不可啊!那毕竟是世家大族,老杨他们再能打,也……”
陈迎新拍拍他肩膀:“放心,我做事没那么粗野。你等着瞧便是。”
夜色已深,各自回房。
李承乾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脑海里全是陈迎新的身影——田埂边随和耐心教百姓种红薯的是他,方才怒意勃发令人不敢直视的也是他,反差之大,令人心惊。陈迎新在他心中的形象越发深不可测。
他忽然想起临行前父皇的叮嘱:此番跟随陈迎新是难得的机缘,定要学些东西回来!李承乾不敢懈怠,时时警醒自己。这一路他都在默默观察陈迎新,其言其行,反复琢磨。
接下来的几日,杜尘暗中留意着老杨等人的动静。奇怪的是,他们并未动手,反而建起一座水泥作坊,招募百姓,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转眼七日过去。
老杨走进陈迎新房间:“公子,您吩咐的事,都办妥了。”
陈迎新点头:“开始吧。”
随即,一件震动东陂镇的事发生了。
一夜之间,镇内所有街巷都贴满了告示——自然是陈迎新的手笔。
告示上一条条罗列着崔氏家族的罪状,密密麻麻写了十几页!桩桩件件,触目惊心。
杜尘本在街上巡视,见百姓围聚议论,好奇上前。只看了一眼,他整个人都僵住了!慌忙撕下一张告示,拔腿就往客栈跑。
见到陈迎新,杜尘抖着手举起告示:“这……这就是你说的法子?!”
这招太绝了!
世家大族最在意的就是名声!能屹立数百年,钱财早已不是根本,维系家族的是声望!这张告示,无异于将崔家的名声彻底踩进了泥里!从此,清河崔氏这一支,怕是在东陂镇再也抬不起头了!
陈迎新气定神闲:“这才刚开始。得罪了我,定要他们死得难看!”
早在一周前老王着手此事时,杜尘已暗中派人探听。老王这几日的动作,他心知肚明。这告示不仅在东陂镇流传,更被有心人带往关中。百姓们得知是那位“贵人”所为,争相帮忙散播。
又过一日,一则消息如野火般烧遍了东陂镇。
街头巷尾,百姓群情激愤,唾沫星子横飞,都在声讨要个说法!
据说,是老江家的闺女在崔家当丫鬟,被玷污后惨遭杀害!老江上门讨公道,崔府的管家竟轻飘飘一句:“那丫头冲撞了老爷,偏赶上老爷那日心气不顺,便乱棍打发了。”
老江年过六旬,白发苍苍。他捶胸顿足,哭诉着女儿惨死的模样,说到痛处,扑通跪倒在地,老泪纵横:
“谁家儿女不是爹娘的心头肉啊!我闺女从小乖巧懂事,那崔老爷心气儿不顺,就要了我闺女的命!天底下怎有这般狠毒的人!难道我闺女就不是爹生娘养的血肉之躯?!”
很快,崔府门前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崔家大门紧闭,无人应答。百姓们看着街头的告示,又见这白发老父哭断肝肠,如何不怒?
很快,数百人围拢过来,不知谁先动手,众人抄起家伙,轰然砸开了崔府紧闭的大门!人群如潮水般涌了进去!
杜尘紧锁眉头,忍不住问:“老江那事……你是怎么知道的?”毕竟他们来东陂镇才几天。
陈迎新随口道:“我哪知道?那些话,是我教他说的。”
杜尘倒吸一口凉气,喉结滚动,半晌才找回声音:“那……带头砸门的百姓,也是你特意安排的吧?”
陈迎新点点头。
“这岂不是凭空捏造?万一官府追查……”杜尘话未说完就被打断。
“我让人张贴的那些告示,上面列的罪状,桩桩属实吧?”陈迎新目光如炬。
杜尘只得点头。
“那老江的话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关系?”陈迎新淡淡道,“百姓对崔家早已积怨如山,缺的只是一点火星。老江,就是那把火。”说完,他轻轻拍了拍杜尘的肩膀,径自走出了房间。
空寂的房间里,杜尘只觉得后背发凉。陈迎新的手段,简直杀人不见血!更要命的是,这比直接杀了崔家满门还要狠毒百倍!他暗自庆幸,幸好自己不是陈迎新的敌人,否则……他简直不敢想。
李承乾在一旁目睹全程,惊得目瞪口呆,脑子几乎停转。他这位“师长”,只是悠闲地喝着茶,三言两语间,竟将一个盘踞多年的世家大族玩弄于股掌,彻底摧毁!要知道,这些世家可是连他父皇(阿耶)都头疼不已的存在!越想,李承乾越觉得陈迎新深不可测,甚至有些不敢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