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涡猛地抬起头,脸上那副夸张的悲愤表情褪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无奈和疲惫。
他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声音低沉了下去说道:
“队长,你不了解他们。或者说,不完全了解。”
他踢了踢脚边那颗滚落的硬币,目光有些飘远。
“担心肯定有,但绝不只是担心。”
旋涡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冷静,
“他们更怕的,是我这颗‘定时炸弹’哪天又毫无征兆地炸了,或者像上次那样,一声不吭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王面,也扫过其他队友,
“他们管不了我,也拴不住我。所以,他们想找个‘链子’。”
“一个能牵绊住我的链子。不论这链子是男是女,是人是物,甚至……是份责任。”
旋涡的声音在安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卸下伪装后的疲惫和清醒。
“有了这根链子,他们就觉得,我可能会多想想,可能会收敛一点,会记得回家。”
他扯了扯嘴角,继续说道:
“催婚不过是他们能找到的,最名正言顺、也最符合他们认知的‘链子’。这也是我不想回家地原因之一。”
他们给旋涡地亲情刚刚好,刚好到不会让他觉得窒息,却也不足以让他感受到真正的温暖和归属。
他们给他的爱,总是带着那么一丝算计和权衡,让他无法全心全意地去信任和依赖。
旋涡的眼神变得复杂,那是一种混合着失望和理解的复杂情绪。
他明白,他的家庭,他的父母,都有着他们自己的考量和苦衷,但他无法接受,这种以爱之名,实则束缚和控制的行为。
阳光依旧暖洋洋地洒在院子里,但气氛却因旋涡这番剖析而变得有些沉凝。
蔷薇脸上的戏谑消失了,檀香眼中流露出心疼,月鬼和星痕面面相觑,天平的目光则更深沉了几分。
王面静静地听着,银灰色的眼眸凝视着漩涡,这一刻,他似乎透过旋涡那副玩世不恭的表象,看到了更深的东西——
一种被至亲视为“不稳定因素”的孤独,以及一种清醒认知下的无奈。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旋涡的话。
然后,他微微颔首,缓缓说道:
“明白了。”
“所以,”
王面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继续说道,
“现在,拴住你的‘链子’,现在,在我们手里。”
他顿了顿,银灰色的眼眸依次扫过蔷薇、檀香、月鬼、星痕和天平,最后重新落回漩涡身上,仿佛在确认每一个“链扣”的位置。
“……”
整个小院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阳光似乎凝固了,风也停止了低语。
蔷薇猛地从躺椅上弹起一半,又硬生生顿住,表情介于“我听到了什么”和“果然如此”之间,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
檀香手中的书“啪嗒”一声掉在石桌上,她微张着嘴,温婉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近乎呆滞的空白。
月鬼保持着蹲姿,下巴却快掉到膝盖上,眼睛瞪得像铜铃,看看王面又看看旋涡,像是在消化这惊世骇俗的比喻。
星痕抱着他的小银河,困惑地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链子和旋涡的关系。
天平迅速低下头,肩膀一耸一耸地,显然是在憋笑。
旋涡本人,则彻底石化在了石阶上。
他脸上的表情像是被打翻的调色盘,震惊、茫然、羞耻、荒谬……
最后统统化为一种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崩溃。
旋涡的整张脸瞬间红透,连脖子根都未能幸免,他指着王面,手指都在抖,那副玩世不恭的面具碎得渣都不剩。
“队长,你这话说的,我感觉自己像是什么等着被牵走的宠物狗。”
王面看着旋涡激动得几乎跳脚的模样,银灰色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极淡的困惑,似乎不太理解对方为何对这个贴切的比喻反应如此激烈。
他微微偏了下头,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试图解释自己的逻辑:
“链子并非束缚,是连接点。”
“就像锚链固定船只,能使其不被风浪卷走。你父母寻求的,是让你在风暴中仍有归处。假面小队,就是你的锚地。我们在这里,你无论去多远,总有地方可以回来。”
他顿了顿,看向其他队员,像是在寻求佐证。
蔷薇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立刻板起脸,但眼里的笑意藏不住,她抱着手臂,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嗯,队长说得对。漩涡,你这只……咳,你这艘船,以后就乖乖拴在咱们这个‘锚地’吧,别总想着自己瞎跑。”
“就是就是,”
月鬼立刻跟上,挤眉弄眼的说道。
檀香轻轻捡起掉落的书,掩唇轻笑,温柔地打圆场道:
“队长只是想说,这里永远是你的依靠。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在。”
星痕似懂非懂,但还是用力点头:
“嗯,我们都在。”
“认可。”
天平抬头举手说道。
旋涡看着这群“落井下石”的队友,再看看眼前一脸平静、眼神坦荡、仿佛刚刚只是宣布了一个再自然不过的物理定律的王面,他张了张嘴,想反驳,想抗议,想控诉队长这可怕的的语言艺术,但最终,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算了,队长你说是就是吧。”
旋涡长叹一口气,无奈地扶额说道。
……
又到了重阳节。
王面坐在靠窗的单人沙发里,银灰色的眼眸沉静地望着窗外庭院里泛黄的树叶。
他指间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腕上那颗温润的小玉石——檀香和蔷薇去年为他挑选的“长命百岁”。
他的目光扫过客厅里各自忙碌或休憩的队员们。
蔷薇霸占着最长的沙发,长腿随意搭着扶手,正对着手机皱眉,月鬼盘腿坐在地毯上擦拭匕首。
檀香在整理茶几上的药草,旋涡则靠在另一张沙发扶手上,指尖把玩着一个微小的空间旋涡,天平坐在不远处的书桌旁,翻看着一份报告,姿态端正。
他们都有一条各自的手链,是去年重阳的印记,是“假面”这个家的信物之一。
王面的视线最终落在角落的星痕身上。
少年安静地抱着他那块温润如玉、流转着星辉的星盘,正用一块软布仔细擦拭着,神情专注。
阳光落在他柔软的黑发上,映出浅浅的光晕。
他的手腕是空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