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面唇边的笑意淡了下去,他轻轻叹了口气,眼神在月色下显得有些黯淡。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没有否认:
“嗯。确实有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和雨宫,还有其他人说。”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远处黑暗中模糊的宅邸轮廓,那里有他的队友,也有刚刚燃起希望、准备大展拳脚的雨宫晴辉。
组织了一下语言,他选择用一种更隐晦的方式,向这个思维方式独特的少年倾诉。
“泷白,假如……你发现一个非常精致、很多人居住其中的玻璃花房,它很漂亮,里面的人也在努力让它变得更好。”
“但是,你偶然得知,支撑这个花房不倒塌的能量,来源非常……糟糕,而且正在急速耗尽。”
王面的声音很轻,带着难以抉择的沉重,
“更麻烦的是,这个花房本身的结构非常脆弱,一旦切断那种糟糕的能量,或者试图把它整个搬到更安全的地方,花房很可能在过程中就彻底碎裂,里面所有的花草……都可能无法存活。”
“而现在,花房里最用心的园丁,刚刚才开始播种他理想中的种子,满怀希望。我……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他倾注心血的土地,可能很快就不复存在了。”
他收回目光,看向认真聆听的柚梨泷白,眼神复杂。
“告诉他,等于亲手浇灭他刚刚燃起的火焰,打破他所有的规划和期待;不告诉他……等到真相无法掩盖的那天,他会不会觉得被欺骗,会不会更加痛苦?而且,作为朋友,我是否有权利替他做这个‘隐瞒’的决定?”
夜风拂过,带来庭院中草木的微香,却吹不散王面眉宇间的愁绪。
他沉默了片刻,像是问泷白,又像是在问自己:
“泷白,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柚梨泷白的瞳孔微微转动,似乎在处理这段充满隐喻的信息。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低下头,用手指在身旁的空气中虚划了几下,像是在操作一个无形的界面。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抬起头,看向王面说道:
“在游戏里,如果遇到无法独自解决、又会影响整个团队的任务,隐瞒情报通常会导致信任度下降,甚至触发‘团队分裂’的坏结局。”
“共享情报,虽然短时间内士气会下降,面临困难选择,但解锁‘共同面对’的选项概率会提升。”
他顿了顿,补充道:
“而且,根据我对‘父亲’和‘姐姐’,还有雨宫先生他们的行为模式观察……他们好像都不喜欢被当成需要保护的对象。尤其是,当事情和他们密切相关的时候。”
“共享情报……共同面对……”
王面低声重复着这几个词,眼中闪过一丝波动。
柚梨泷白点了点头,继续用他那种基于游戏逻辑和直接观察得出的结论说道:
“如果你认为他是‘朋友’,那么‘隐瞒’和‘独自承担’,听起来不像是朋友之间会做的事。那更像是一个……保护者对被保护者做的决定。”
王面怔住了。
少年的话语简单直接,甚至带着点不谙世事的纯粹,却像一把钥匙,轻轻叩击在他紧闭的心门上。
保护者与被保护者……
他一直以来,似乎确实习惯于将责任揽在自己肩上,为队友、为朋友规划好前路,承担最沉重的部分。
无论是时间的轮回,还是此刻关乎数百万人命运的秘密。
他看着柚梨泷白那双清澈的、倒映着星光的眼眸,心中的天平似乎有了微小的倾斜。
他伸手,再次揉了揉少年柔软的头发,声音恢复了以往的温和,带着一丝释然:
“谢谢你,泷白。你的‘游戏攻略’,很有参考价值。”
柚梨泷白似乎对“帮助”被认可感到满意,轻轻点了点头。
“要回去休息了吗?”
王面问道。
“再等一下。”
柚梨泷白重新抬起头,望向那片“电量不足”的星空,
“我想再看看这里。”
王面心中一凛,知道泷白并非完全不懂他之前的比喻。
他没有说破,只是静静地陪在少年身边,一同仰望着这片建立在残酷基石之上的、虚假而美丽的夜空。
王面心中的决定,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第二天,王面原本想找柚梨黑哲和雨宫晴辉商量,却在宅邸内转了一圈也未见到两人的身影。
正疑惑间,看到星痕从厨房方向走来。
“星痕,看到柚梨先生和雨宫了吗?”
王面迎上前问道。
星痕停下脚步,眨了眨眼,回答道:
“队长,你找他们啊?他们一早就出去了,好像是去了临时政府那边。”
王面轻轻颔首。自从那次震动整个“人圈”的宣告之后,雨宫晴辉便联合吴湘南,以及跟随安卿鱼前来的一部分守夜人成员,组建了一个临时的过渡管理机构。
他们负责协调秩序、分发基础物资、修复部分民用设施,并尝试引导民众逐步适应没有神谕使掌控的生活。
那并非一个正式的政府,更像是一个应急指挥中心。
但雨宫晴辉对此投入了极大的热情,柚梨黑哲也时常前去帮忙,或许是为了分散注意力,也或许是想为子女的未来尽一份力。
“我知道了,谢谢。”
“队长你要过去吗?”
星痕问道,
“漩涡刚才还说想去那边看看热闹,被月鬼哥按住了,说别去添乱。”
王面闻言失笑,想象着旋涡被月鬼拎着后领抱怨的画面,他点点头:
“嗯,我有些事要找他们谈。”
“那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不用了,你留在这里就好。这边如果有什么需要,及时通知我。”
“明白!”
……
临时政府所在的区域,位于东京都内一栋相对完好、此前曾被神谕使废弃的市政大楼。
王面抵达时,能看到楼外有不少人员进出,其中既有穿着守夜人制服的成员,也有一些面色带着忐忑、但眼神中已没了往日麻木的本地居民。
他们正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排队登记或领取一些生活必需品。
大楼内部略显杂乱,但忙碌而有序。
通讯设备被临时架设起来,屏幕上流动着各种数据和区域地图,人们步履匆匆,低声交谈,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而又充满希望的奇特氛围。
王面在人群中看到了吴湘南。
他正站在一张铺满图纸的长桌前,与几名守夜人队员指着地图上的某处低声讨论,眉头微锁,似乎在规划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