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外惨白的灯光如同永恒的冰霜,凝固着时间,也冻结着希望。老周叔依旧在生死线上挣扎,每一次监护仪微弱的波动都牵动着门外守候者的心弦。小周蜷缩在冰冷的塑料椅上,头埋在膝盖里,肩膀无声地耸动,压抑的呜咽在死寂的走廊里如同受伤幼兽的悲鸣。陈母靠在另一张椅子上,手里捻着那块被泪水反复浸透的旧手帕,眼神空洞地望着那扇紧闭的、隔绝生死的厚重铁门。陈默躺在移动病床上,被安置在角落,身体因虚弱和药物作用微微颤抖,但那双深陷的眼睛却死死盯着IcU的方向,里面翻涌着刻骨的愧疚和冰冷的恨意,紧握的右拳,指甲早已刺破掌心,凝结的暗红血痂在灯光下触目惊心。
陈岚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仿佛这样才能汲取一点支撑身体的力量。民警老吴低沉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锥,反复在她脑海里穿刺——“汽油桶…强哥…干利索点…” 张强!这个杨雪婚内出轨的姘夫,竟然从一开始就隐在幕后,操控着杨家这场血腥的绞杀!要彻底烧毁张磊的厂子,毁灭陈默最后一点立足的根基!这丧心病狂的狠毒,让她四肢百骸都浸透了寒意。
“岚姐…” 护士长红着眼眶,脚步轻悄地走过来,声音沙哑疲惫,“老周这边…情况暂时稳住了,但还没脱离危险,专家还在会诊…你们这样熬着也不是办法,尤其是陈默哥,他身体太虚了,情绪又…先送他回病房吧?陈阿姨也需要缓缓。”
陈岚艰难地点点头。弟弟苍白的脸色和眼底那抹死寂的灰败让她心惊肉跳。她示意护士帮忙,小心翼翼地推动陈默的病床。陈母像被抽走了魂,茫然地跟在后面,一步三回头地望着IcU的大门。
回到那间弥漫着消毒水、鸡汤油腻和鲍鱼粥甜腥混合怪味的普通病房,压抑感并未减轻分毫。陈默被重新安置回床上,他闭上眼,紧锁的眉头下,眼睫剧烈颤动,老周叔滚落楼梯时那声清晰的骨裂,杨伟电话里那句“干利索点”,如同魔咒在耳边反复回响。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徐丽推着护理车进来,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眼神却如同滑腻的毒蛇,在陈默苍白的脸和陈母愁苦的面容上飞快逡巡。
“23床,该量体温了。”她的声音刻意放得轻柔,动作麻利地拿出体温计,仿佛不经意般压低声音对陈母说:“阿姨,您也别太自责了。这事儿啊,根子就不在您家。厂里都传遍了,杨雪那就是个灾星!天生的克夫命!您想啊,她病恹恹的时候,陈默大哥好好的,她一‘临床治愈’,陈默大哥就瘫了,老周叔多好的人啊,帮她说句话,结果…啧啧,这不是明摆着的扫把星,晦气缠身嘛!谁沾上谁倒霉!”她的话如同毒汁,精准地泼向昏睡(或假装昏睡)的陈默。
陈母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徐护士…你…你别瞎说…”
“阿姨,我也不想信啊!”徐丽故作无奈地叹气,收起体温计,“可大家都这么说,无风不起浪嘛!您看她现在,克瘫了老公,害惨了恩人,自己倒打扮得花枝招展,听说还跟…”她故意欲言又止,留下恶毒的想象空间,眼神瞟向陈默,看到他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剧烈滚动,嘴角勾起一丝快意的冷笑。
量完血压,徐丽推着车离开。她的话像毒雾弥漫开来。陈母气得浑身发抖,想安慰儿子,却见陈默猛地睁开眼!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屈辱的火焰,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用尽力气一挥手臂,打翻了陈岚再次端来的白粥!滚烫的稀粥泼洒在床单上,碗滚落在地。他死死瞪着天花板,泪水汹涌滑落,巨大的屈辱几乎将他撕裂——他倾尽所有救回来的女人,成了别人口中克夫害命的灾星!
病房的混乱刚平息,杨雪“忧心忡忡”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素面朝天,眼圈微红,拎着保温桶。杨母紧随其后。
“阿姨,岚姐…我来看看陈默…”杨雪声音带着哭腔,目光扫过地上的狼藉和墙壁的油污,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她放下保温桶,打开盖子,浓郁的鸡汤香气飘出,“陈默,喝点汤吧?我熬了很久…” 她凑近床边,声音轻柔讨好,眼底却藏着算计。稳住陈默,为杨伟脱罪,才是目的。
陈岚眼神冰冷如刀:“这里不欢迎你,出去!”
杨母立刻上前:“岚岚,小雪是担心陈默…”
杨雪转向陈岚,试探道:“岚姐…我哥他真不是故意的…医药费我们负责,求你帮我们说句话…”
陈岚怒极反笑:“负责?老周叔的命你哥拿什么负责?!他是故意杀人!至于你,杨雪,你就是帮凶!”
杨雪被戳穿伪装,怨毒毕露:“陈岚!你…”
“滚出去!” 一声嘶哑冰冷、充满恨意的低吼炸响!陈默不知何时睁眼,地狱之火般的眼神死死钉在杨雪脸上!
杨雪被那刻骨的恨意吓得后退。羞愤让她抓起保温桶狠狠砸向墙壁!“砰!” 金黄的鸡汤泼溅在墙上,如同肮脏的涂鸦。“不识好歹!等死吧!” 她拉着杨母摔门而去。
病房重归死寂,只有鸡汤油腻的甜腥气弥漫。陈岚清理着新的狼藉,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张磊。
“岚姐…”张磊的声音虚弱却急切,“杨伟带人打砸那天…我迷迷糊糊听到…他们提到一个地方…‘西郊…老粮仓’…还说‘东西…藏好…条子找不到’…” 他剧烈咳嗽起来。
西郊老粮仓!藏东西?汽油?还是其他毁灭性的东西?!
陈岚的心瞬间沉入冰窟!杨家(或者说张强)还有后手!他们根本没打算收手!老粮仓…那地方废弃多年,地形复杂,是藏匿罪证甚至策划更恐怖行动的绝佳地点!
“张磊!你确定?老粮仓?听到他们具体说藏什么了吗?”陈岚的声音绷紧。
“咳…听不清…但肯定…不是好东西…强哥…提过那里…安全…”张磊的声音断断续续,显然极其虚弱。
“好!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陈岚挂断电话,立刻拨通老吴的号码,语速飞快地将这致命的信息传递过去!
“西郊老粮仓?!”老吴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震惊和凝重,“好!陈岚!这消息太重要了!我马上组织人手秘密布控!你们在医院,锁好门!提高警惕!杨家现在就是一群输红眼的疯狗!”
结束通话,陈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墙壁上杨雪砸出的油污如同狞笑的鬼脸。她看向病床上的弟弟。陈默不知何时又睁开了眼,无声地望着她,那双死寂的眸子里,映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也映着那隐匿在西郊废墟之下、随时可能爆燃的毒焰。他艰难地、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没有言语,但姐弟间血脉相连的决绝和冰冷的恨意,在空气中无声交汇。
夜,如同浸透了墨汁,沉甸甸地压在城市上空。西郊废弃的老粮仓,在荒野的黑暗中沉默矗立,像一头蛰伏的、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凶兽。而病房里,陈默眼中的最后一丝对过往的迷茫,被这接踵而至的背叛与杀机彻底焚尽,只剩下冰冷的、指向复仇彼岸的决绝航标。风暴,远未停息,更深的漩涡正在黑暗中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