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员连滚带爬地回到李云龙身边,看着团长腿上再次被鲜血浸透的绷带,急得声音都变了:“团长!药!药糊都震掉了!血止不住啊!”刚才剧烈的爆炸和动作,让敷上的药糊早就不知去向。
李云龙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没有一点血色,豆大的冷汗混着泥污不断滚落。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身体因为剧痛和失血而微微颤抖,但眼神依旧凶狠如狼,死死盯着屯口方向鬼子的动静。“别…别管…死不了…看好…二嘎…”他每说一个字都异常艰难,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赵刚一边警惕地监视着屯口鬼子的动向,一边飞快地扫视着窝棚角落。刚才卫生员发现草药的地方!他猛地扑过去,不顾一切地用手扒开刚才被爆炸震落的积雪和碎石。
“还有!还有!”卫生员也看到了希望,跟着扑了过去。果然,在石缝深处,又扒拉出几根冻得硬邦邦的褐色根茎!
“快!砸碎!”赵刚低吼。
卫生员抓起一块石头,手忙脚乱地砸着那冻硬的根茎。李云龙看着他们的动作,又看看外面王石头他们拼命堆砌的障碍物,再看看屯口那片火光摇曳、人影晃动、显然正在重新整队的日军,一股更加沉重的危机感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赵刚…”李云龙的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光靠…堵…堵不住…鬼子…有炮…”
赵刚的心猛地一沉!是的,刚才的混乱让鬼子措手不及,但他们不可能一直混乱下去!一旦鬼子指挥官稳住阵脚,调集步兵迫近,甚至动用掷弹筒或者步兵炮,这小小的土窝棚和简陋的障碍,顷刻间就会化为齑粉!
李云龙的目光艰难地转向窝棚深处那个依旧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孩子。“二嘎…不能…死在这…”他又看向外面那几个在风雪和血污中拼命搬运、如同困兽般挣扎的汉子,“…屯子的…根…也不能…断…”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疯狂的光芒渐渐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决绝的狠厉,如同即将熄灭的炭火,内里却蕴含着焚毁一切的炽热。他深吸一口气,那气息仿佛带着冰渣子,刺得肺叶生疼。
“赵刚…你…带人…走!”李云龙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像重锤砸在赵刚心上,“…从…后面…山崖…能爬…出去…”
赵刚猛地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李云龙:“老李!你放屁!要死一起死!老子……”
“放你娘的屁!”李云龙猛地打断他,用尽力气低吼,牵动伤口,疼得他眼前发黑,“…这是…命令!…二嘎…得活!…屯子…得有…人!…老子…腿…废了…走不动…留下来…拖住…狗日的!”
他喘着粗气,眼神死死钉住赵刚,里面是不容置疑的决绝:“…带他们…走!…现在!…趁鬼子…还没…围上来!…快!”
窝棚里瞬间死寂。只有外面风雪呼啸,王石头他们沉重的喘息和搬运声,还有屯口日军隐约的、正在变得有序起来的呼喝声。
卫生员捧着刚刚砸出的一点苦涩药糊,僵在原地,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赵刚看着李云龙那张因失血过多而惨白、却写满疯狂与决绝的脸,看着他那条血肉模糊、几乎支撑不住身体的伤腿,又看看昏迷的二嘎和窝棚外那几个拼命的汉子。巨大的悲痛和愤怒几乎要将他撕裂!他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石壁上,指关节瞬间渗出血丝!
他知道,李云龙是对的。这是唯一可能保住火种的办法。但让老李独自留下断后,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赵刚!…你他娘的…还是不是…爷们儿?!…执行…命令!”李云龙的声音嘶哑,带着最后的威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赵刚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几乎要将后槽牙咬碎!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那双锐利的眼睛里只剩下冰冷的、如同淬火寒铁般的决绝。
“…好!”赵刚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他猛地转身,动作快得像一道闪电,一把抱起地上昏迷的二嘎,用破被子将他裹紧,背在自己背上,系紧。“卫生员!带上药!王石头!老蔫巴!铁柱!别搬了!过来!”
窝棚外的王石头他们听到呼喊,茫然地停下动作,跑了进来,看到赵刚背着二嘎,卫生员抓着草药,而李云龙依旧靠在石壁上,手里紧紧攥着那支三八大盖,顿时明白了什么。
“政委!团长他…”王石头急了。
“少废话!听命令!”赵刚厉声打断,眼神如刀,“团长留下掩护!我们撤!从后山崖爬出去!快!”他指向窝棚最深处,那里石壁陡峭,但并非完全无法攀爬,尤其在这种绝境下。
“不!俺不走!俺要跟团长…”铁柱的弟弟梗着脖子喊。
“放屁!”李云龙猛地低吼,眼神凶狠地扫过他们,“…老子…是团长!…命令…都他娘的…滚!…想给老子…陪葬…下辈子!…滚!”
他的吼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和一种濒死野兽般的凶狠,震住了所有人。老蔫巴浑浊的眼睛里流下浑浊的泪水,他猛地一跺脚,第一个冲向窝棚深处的石壁:“走!听团长的!给咱靠山屯留种!”
王石头和铁柱兄弟看着李云龙,嘴唇哆嗦着,最终一咬牙,狠狠抹了把脸上的血和泪,也跟了上去。
“团长…”卫生员哭着,将手里那点宝贵的药糊胡乱按在李云龙腿上的伤口,又抓了一把砸碎的草药根塞进他手里,“…您…您一定…”
“滚!”李云龙看也不看他,眼睛死死盯着窝棚入口,枪口微微调整着方向。
赵刚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李云龙那如同磐石般钉在入口处的背影。那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如此孤独,却又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蕴含着毁灭性的力量。他猛地转身,低吼一声:“跟我来!”率先背着二嘎,手脚并用地向窝棚深处陡峭的石壁攀去。卫生员、王石头、老蔫巴、铁柱兄弟紧随其后,身影迅速消失在窝棚后方的黑暗和嶙峋的乱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