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此计万万不可!”
大将军苏策须发戟张,猛地出列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却带着决绝,“镇夷、朔风二城,乃是先皇在位时,卫将军率领十万大军浴血奋战三月有余,付出了三万将士伤亡的代价才从东海手中夺回!
多少忠魂埋骨疆场,才换得这两城安稳,换得我大梁沿海百姓数十年的太平。
如今左丞相轻飘飘一句‘割让’,对得起地下的英烈吗?对得起那些失去亲人的百姓吗?
寸土不让!这是我大梁立国之本,岂能因敌军压境便弃之如敝履?”
他话音未落,身后几位武将纷纷出列附和,左将军常龙更是直接开口道:“大将军所言极是!割城求和,与卖国何异?
今日割两城,明日南楚便要腹地,北燕便要边境六州,届时我大梁还有立足之地吗?
传出去,天下诸侯只会笑我大梁怯懦无能,往后更要群起而攻之,我大梁永无宁日!”
武将之列中,张猛更是怒目圆睁,手掌紧紧按在腰间佩剑上,剑鞘与剑柄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丞相妙计破解其余三国之围,我等佩服!
可向魏国岁贡、向东海割地,这是助长贼寇气焰!
我大梁将士并非不能战,并非惧怕那九十万联军!
本将愿领兵十万,驰援安西,再率五万铁骑绕道直捣东海腹地,定要让他们知道,大梁的土地不是那么好拿的,大梁的将士也不是好惹的!”
“张将军勇则勇矣,可未免太过鲁莽!”
金陵城主方孝义出列,语气急切地反驳,“如今九十万大军压境,边关守军已然捉襟见肘,伤亡惨重。
若再分兵驰援安西、奔袭东海,京中兵力空虚,万一敌军绕道突袭金陵,陛下与满朝文武危在旦夕,大梁社稷便会瞬间崩塌,后果不堪设想!
丞相之策,看似退让,实则是权衡利弊后的最优解!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先解亡国之危,保全大梁根基,日后国力强盛,再整兵备战,收复失地、讨回公道,岂不是更稳妥?”
“方城主此言差矣!”
苏策再上前一步,声如洪钟,震得殿内烛火摇曳,“退让只会让敌人得寸进尺!东海贪得无厌,今日得了两城,明日定会联合南楚再次来犯;
魏国见岁贡有利可图,往后年年都会以此相逼,索要更多财物,我大梁国库岂能长久支撑?
与其这般苟延残喘、丧权辱国,不如集中全国兵力,与联军决一死战!
纵然拼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也强过割地纳贡、苟延残喘,让大梁蒙此丧权辱国之奇耻!”
这话如点燃的炮仗,瞬间炸得金銮殿沸沸扬扬。
殿内当即分裂成泾渭分明的两派。
以苏策为首的武将们纷纷出列,或按剑怒目,或捶胸顿足,言辞如刀般锋利:“寸土不让乃大梁立国之本!先皇浴血打下的江山,岂能凭一纸盟约拱手让人?”
“镇夷、朔风二城埋着三万将士忠魂,今日割让,便是让英烈蒙羞、让百姓寒心!”
“我等身为武将,食君之禄,当为君分忧,岂能畏敌避战?愿提一旅之师,直捣联军腹地,与贼寇死战到底!”
字字句句,满是悲愤决绝,听得人心头发热。
另一派则以方孝义为首,文臣们虽面带忧色,却也据理力争,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恳切:“大将军忠勇可嘉,可亡国之危近在眼前,岂能逞匹夫之勇?”
“忍一时之辱,并非怯懦,而是为了保全大梁社稷、为万千黎民留条生路!”
“右丞相之策乃权宜之计,先解燃眉之急,待国力恢复,再图收复失地、一雪前耻,方为万全之策!”
双方各执一词,争执不休。
武将们的怒喝与文臣们的辩驳交织在一起,唾沫星子飞溅,连殿角的铜鹤香炉都似被这股戾气震得微微颤动。
昔日庄严肃穆、臣子奏对皆需敛声屏气的金銮殿,此刻竟乱得如同市井茶馆,喧嚣不休。
萧无漾端坐于龙椅之上,脸色愈发沉凝如铁,眉峰拧成一道深壑。
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御座扶手上的鎏金龙纹,冰凉的触感却丝毫无法平复心底的波澜。
他目光扫过殿内争吵不休的群臣,心中五味杂陈——苏策等人的爱国之心、铁血之志,他岂能不知?
那些武将胸膛里燃烧的,是大梁男儿的血性,是宁死不屈的气节,纵然明知是以卵击石,也愿以身殉国,这份忠勇,足以感天动地。
可方孝义等人的顾虑,又何尝没有道理?
九十万联军压境,六路防线节节告急,边关守军伤亡过半,国库空虚,粮草匮乏,大梁早已是危在旦夕、风雨飘摇。
这般绝境之下,若真要倾国之力硬拼,胜算几何?
怕是最终只会落得个国破家亡、生灵涂炭的下场。
一边是宁死不屈的气节,一边是社稷存续的重任,帝王的抉择,从来都这般沉重。
可割城岁贡之举,实乃凿心之辱,有损国威根基,年轻的帝王如何甘心咽下这口气?
胸腔中翻涌的屈辱与不甘,几乎要冲破那层维持帝王威仪的薄冰。
“好了!”
萧无漾猛地一拍御座,龙纹鎏金扶手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得殿内烛火剧烈摇曳,怒喝声如惊雷炸响,瞬间压下所有争执,满殿鸦雀无声。
群臣纷纷垂首敛声,不敢再置一词,唯有沉重的呼吸声在檀香缭绕的殿内交织回荡。
萧无漾的目光如寒潭般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公孙睿身上,语气带着连日操劳的疲惫,却又透着不容置喙的坚定:“左丞相,割城岁贡乃国之奇耻,朕实难苟同。
你可有其他良策,既能解此亡国之危,又不必行此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