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里的“小数据员”
清晨七点的实验室,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浅灰色地砖上投下细碎的光影。萧凡推开玻璃门时,指尖还沾着门外的露水——为了赶在“低温胁迫环境舱”设定的8点模拟降温前完成数据核对,他和叶之澜特意提前一小时到岗。可刚踏入操作区,两人都愣住了:原本该堆满实验器材的中央操作台,此刻竟像被精心打理过的“微型科研展”。
三排透明样本瓶沿着台面边缘依次排开,瓶身标签上用黑色钢笔写着“1:45-60c”“1:50-70c”“1:55-80c”,字迹虽小却一笔一划格外工整,连标点符号都没歪;标签下方还贴着一张极薄的彩色贴纸,红色对应“高浓度蛋白”,蓝色对应“低浓度蛋白”,分类清晰得让萧凡想起自己带的研究生都未必能做到如此细致。台面左侧,白色瓷盘里码着十份称量好的魔芋粉,每份都用正方形小纸片裹着,纸片上用铅笔标着“0.2g”“0.3g”“0.4g”,萧凡随手拿起一份放在电子分析天平上,显示屏上跳出来的数字是“0.2001g”——误差控制在0.01g以内,这是实验室要求的专业精度。
最让他们惊讶的是铺在台面中央的实验报告纸。“魔芋凝胶抗冻蛋白缓释实验数据记录表”的标题下,“实验日期”“样本编号”“检测仪器型号”等基础信息已填得满满当当;“抗冻蛋白释放浓度(mg\/L)”那栏,从“第1天”到“第7天”的数值也填了大半,连备注栏都用小字标着“第5组检测时仪器读数跳至1.82,已按爸爸说的重测3次,取均值1.79”“第8组凝胶边缘有轻微开裂,暂不影响数据”。
“小陈这是通宵加班了?”叶之澜弯腰拿起一张裹着魔芋粉的小纸片,指尖触到纸片边缘时顿了顿——纸片角落有个淡粉色的蜡笔印记,像是有人先用彩色铅笔打了草稿,再用钢笔仔细描了字。她抬头看向萧凡,萧凡正捏着实验报告纸皱眉:“不对,小陈的字是瘦长型的,‘浓’字右边从不带点,你看这个‘浓度’的‘浓’,右下角多了个小顿点,跟……”他话没说完,突然想起什么,目光扫向操作台下方的收纳柜。
收纳柜的柜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一阵轻微的“沙沙”声,像是铅笔在纸上摩擦的动静。萧凡放轻脚步走过去,慢慢拉开柜门——两个小小的身影正蹲在里面,围着一本摊开的儿童版实验记录本忙活。叶澜(姐姐)的头发用粉色发圈扎成两个小丸子,几缕碎发垂在脸颊旁,她的小手里攥着一支削得尖尖的黑色钢笔,正对着摊开的报告纸写写画画,笔尖在“第8天释放浓度”那栏停顿片刻,又一笔一划补全了“1.72”这个数字;萧汀(弟弟)则踮着脚,把一个巴掌大的迷你计算器贴在耳边,手指在按键上飞快地按动,嘴里还小声念叨着:“1.76加1.79加1.81,等于5.36,除以3就是1.79……爸爸说过,重测要算平均才准,姐姐你记的时候别写错啦。”
阳光从柜门缝隙照进去,刚好落在叶澜的侧脸。萧凡看着女儿的笔尖在纸上移动,突然愣住——报告纸上“1.72”的数字,和叶澜此刻写在记录本上的“1.72”,连“2”字的弯钩角度都一模一样。叶之澜也走了过来,她看清萧汀手里的计算器屏幕时,呼吸微微一滞:屏幕上显示的“0.3g魔芋粉对应15ml水”,正是他们昨天傍晚讨论的“预实验配比”,而萧汀面前的小纸片上,已经用彩色铅笔画好了一个歪歪扭扭的“配比图”,横轴标着“粉”,纵轴标着“水”,中间用红色直线连起了几个小点,旁边还写着“√(对)”“x(错)”,显然是叶澜教他标的——毕竟昨天讨论时,是姐姐先听懂了“比例”的意思。
“澜澜,汀汀?”叶之澜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她轻轻蹲下身,怕惊扰了两个孩子。叶澜听到声音,手里的笔顿了一下,抬头时眼睛里还带着“没完成任务”的小紧张,鼻尖上沾了点钢笔墨水:“妈妈,我们还没写完最后两栏……昨天你们走的时候,爸爸说‘这些基础数据要是能填完,今天就能直接测胁迫组’,我跟弟弟就想帮忙快点做完。”
萧汀听到妈妈的声音,立刻举起计算器,把屏幕转向萧凡,语气里带着小骄傲:“爸爸,我算完第5组的平均啦!就是1.79,跟你昨天说的‘仪器跳数要重测3次’一样!刚才姐姐还检查了,说我没算错。”他说着,又指了指报告纸上的备注栏:“那个‘凝胶开裂’是姐姐发现的,她拿样本瓶的时候,看到第8组的凝胶边缘有小缝,就像妈妈上次做蛋糕时,蛋糕边裂了一样,姐姐让我记下来,说‘数据要诚实’。”
萧凡这才注意到,报告纸的右上角画着两个小小的向日葵,花瓣用黄色蜡笔涂得满满当当,向日葵旁边用铅笔写着“姐姐叶澜&弟弟萧汀的小实验”,字迹稚嫩却有力,“姐姐”两个字还特意画了个小爱心。他伸手把叶澜从收纳柜里抱出来,才发现女儿的裤腿上沾了不少魔芋粉,小鞋子里还塞了一张写着“0.2g”的小纸片——那是昨晚她帮着称量时,不小心掉进去的。“你们什么时候来的?”萧凡的声音有些发哑,他看着女儿指腹上的薄茧——那是昨天反复握小勺子称量魔芋粉磨出来的,当时他还心疼地让她别帮忙了,没想到孩子记在了心里。
“我们今天六点就来了!”叶澜伸手搂住萧凡的脖子,把脸贴在他的肩膀上,语气里带着点小得意,“张叔叔(实验室保安)认识我们,说‘小研究员又来帮忙啦’,就放我们上来了。我先跟弟弟把样本瓶摆好,我跟他说‘要按温度从低到高排,就像我们排队要按身高一样’,弟弟一开始摆错了,我指出来他就改了;然后我们称魔芋粉,我记得爸爸上次用天平的时候,会先按‘归零’键,我教弟弟按的,他第一次没按对,我又教了一遍,后来称出来的粉就跟爸爸之前称的一样准。”
萧汀也从收纳柜里爬出来,他跑到操作台旁,拿起一支装着蓝色液体的试管,小心翼翼地递到叶之澜面前——动作轻得像怕碰洒了,显然是姐姐教他的。“妈妈,这是第8天的释放液,我跟姐姐早上六点半看的,颜色比昨天浅了一点点,就像你给阳台的花浇水时,水里的营养被花吸走,水变清了一样。姐姐说要把时间记下来,我就写在报告纸最后一页了,姐姐还帮我检查了字有没有写错。”
叶之澜接过试管,指尖触到冰凉的管壁,心里却涌起一股暖流。她翻开报告纸的最后一页,果然看到用铅笔写的“6:30 观察第8组释放液,颜色变浅,无沉淀”,旁边还画了一个小小的蓝色水滴,水滴旁边有个更小的“澜”字——是叶澜的签名。她抬头看向萧凡,发现丈夫的眼眶有些发红——他们昨晚离开时,只是随口抱怨了一句“数据太多,怕是赶不上明天的环境舱校准”,却没想到,这两个连幼儿园都没上的孩子,竟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还趁着晨光,用“姐姐教方法、弟弟算数据”的方式,完成了一份连专业助理都要花两小时整理的实验报告。
萧汀突然想起什么,跑到收纳柜旁,抱出一个透明的塑料盒子,里面装着他们昨晚画的“实验步骤图”:第一张画着两个小人,高一点的举着勺子(是叶澜),矮一点的按着天平(是萧汀),旁边写着“1. 称魔芋粉,姐姐教弟弟按归零”;第二张画着加热的微波炉,两个小人蹲在旁边盯着,写着“2. 加热凝胶,姐姐盯时间,弟弟记分钟”;第三张画着向日葵幼苗,上面飘着“小外套水”(抗冻蛋白),写着“3. 喂幼苗,姐姐摆瓶子,弟弟贴标签”。“爸爸,这个给你,”萧汀把盒子递给萧凡,仰着小脸说,“姐姐说,画成图你就不会忘步骤了,下次我们还能一起做。”
晨光渐渐爬满操作台,照亮了报告纸上那些稚嫩却工整的字迹,也照亮了两个孩子认真的脸庞。叶澜靠在萧凡怀里,还在惦记着没写完的两栏数据:“爸爸,我们再写十分钟好不好?把第9天和第10天的预测值填完,我跟弟弟算过了,按现在的释放速度,第10天应该是1.68,不会错的。”萧汀也跟着点头,小手攥着计算器,一副“随时准备帮忙”的样子。
萧凡看着手里的“步骤图”,又看了看满桌整理好的实验数据,突然觉得眼眶发热——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独自追逐“抗寒向日葵”的梦想,却没想到,身边最弱小的两个身影,早已用“姐姐主导逻辑、弟弟辅助计算”的默契,悄悄成为了他最靠谱的“科研搭档”。叶之澜走过来,轻轻握住萧凡的手,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惊讶与动容——原来那些藏在数据里的认真,那些落在纸上的稚嫩字迹,都是两个孩子用超乎常人的智商和纯粹的热爱,为他的科研路铺下的小小基石。
操作台旁的电子钟显示7点45分,距离环境舱启动还有15分钟。萧凡把叶澜放下来,拿起报告纸,笑着说:“走,咱们一起填最后两栏,让你妈妈看看,咱们的小研究员有多厉害。”叶澜立刻拉着萧汀的手,跑到操作台旁,姐弟俩一人握笔、一人按计算器,阳光落在他们交叠的小手上,也落在那份写满“成长”与“热爱”的实验报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