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石港外的海面,如同铺开了一块巨大而动荡的深蓝色绸缎。咸腥的海风裹挟着远方战场飘来的、若有若无的硝烟气息,扑打在“镇海”号高耸的船艏上。主将甘瑰,身披赤鳞水犀甲,双手按在冰凉的船舷,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年轻的脸庞上刻着与其父甘宁如出一辙的桀骜棱角,而那双凝视着远方的眼眸深处,却翻滚着对这片浩瀚海洋远超年龄的深刻洞察与掌控欲。
视线尽头,罗马红海舰队的庞大阵列森然排开。那些三层桨战舰如同浮动的城堡,船体包裹着一层在烈日下反射出灰白光泽的厚厚陶泥防火涂层,坚不可摧。船艏狰狞的青铜撞角,如同巨兽探出的獠牙,直指大夏舰队。
“庞博军师,”甘瑰的声音压过了海浪的喧嚣,清晰而冷硬,“‘迷途’之饵,可曾入彀?”
谋士庞博轻摇羽扇,立于甘瑰身侧,青衫磊落,气定神闲:“将军放心。那份标注着通往‘马六甲黄金水道捷径’的假海图,已由‘沙狐’亲手‘遗失’在罗马舰队参谋官最爱的锡兰椰酒馆中。此刻,其麾下最精锐的‘第三分舰队’,正被贪欲牵引,全速驶向‘鬼漩’水域。那里,暗流如绞索,礁石如刀山,更有甘述大师埋下的‘潮汐之怒’,静候贵客光临。”他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那所谓的“潮汐之怒”,是数百桶以特殊蜡层密封、以精妙水力机关触发引信的炸药,深藏于鬼漩水域的礁盘之下,只待巨大的船体阴影掠过机关,汹涌的暗流便会成为点燃毁灭的引信!
“好!”甘瑰眼中精光爆射,如同利剑出鞘,“王磊!句容!火龙出水,就在此刻!让罗马人尝尝,被自己‘龟壳’闷烧的滋味!”
命令如同无形的电波,瞬间传遍舰队。数艘伪装成破败渔船的小艇,悄无声息地从几处布满嶙峋礁石的岛礁阴影中滑出。陆战指挥王磊,赤裸上身,肌肉虬结如礁岩,只着一条特制的防水皮裤。他口中衔着锋利的匕首,第一个无声地滑入墨绿色的海水。身后,数百名同样精悍、背负着沉重金属罐的死士,如同最灵巧的鲨鱼,纷纷潜入水下。他们背负的,正是甘述呕心沥血设计的“分体式火龙”核心——一种极其精巧、可水下操作的便携式猛火油高压喷射装置!金属罐内,是经过无数次提纯、粘稠如蜜、燃烧温度足以熔金化铁的“龙髓”猛火油。
冰冷的海水包裹着他们。王磊目光如鹰隼,锁定上方一艘巨大罗马战舰投下的、缓慢移动的船底阴影。他打出手势,死士们如同附骨之疽,迅速潜至目标位置。目标正是那些防火陶泥涂层在水线下方的接缝处!他们利用甘述特制的强力磁石吸盘和一种遇水膨胀的特制胶泥,将沉重的喷射口底座牢牢吸附、密封在舰壳接缝处。动作迅捷无声,配合默契。最后,王磊亲自检查了喷射口连接处,确认无误后,猛地一拉连接引信的坚韧水牛皮绳!随即,所有死士如同受惊的鱼群,双腿猛蹬船体,借力向幽暗的深海潜去。
“嗤…轰!!!”
死寂的海底被撕裂!数艘庞大的罗马战舰水线以下部位,猛地喷发出炽白中带着幽蓝的恐怖火柱!那不是普通的火焰,而是如同地狱熔岩喷发般的粘稠火龙!甘述特制的“龙髓”猛火油,燃烧时发出刺耳的“滋滋”声,附着在舰体上猛烈燃烧,散发出令人窒息的高温。那层被罗马人视为护身符的防火陶泥,在持续超过千度的恐怖烈焰灼烧下,迅速发出刺耳的爆裂声!龟裂、剥落,如同干燥的泥块般大块大块地崩解、脱落!失去了这层防护的厚实橡木船壳,在暴虐的“火龙”舔舐下,如同浸透油脂的松明,瞬间被点燃!
“起火了!水线!水线以下起火了!”
“神啊!水在燃烧!海水在燃烧!”
惊恐万状的尖叫瞬间响彻罗马舰队的阵列。几艘外围战舰顷刻间变成了漂浮在海面上的巨大火炬,熊熊烈焰舔舐着桅杆和船帆,浓烟滚滚直冲云霄。士兵如同下饺子般跳入海中,又被粘附在海面上燃烧的火焰吞噬,发出凄厉的惨嚎。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焦糊和木头燃烧的可怕气味。
罗马旗舰“朱庇特之怒”号上,舰队统帅马克西穆斯的脸瞬间失去了血色。他看着那些在烈火中痛苦挣扎、缓缓下沉的战舰,又惊又怒。“收缩!向加勒港收缩!快!离开这片魔鬼的海域!”他嘶吼着下令,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加勒港,那个拥有天然屏障、岸防坚固的港口,此刻成了他眼中唯一的救命稻草。舰队阵型彻底混乱,幸存的战舰如同受惊的兽群,仓皇掉头,拖着滚滚浓烟,争先恐后地扑向锡兰岛西南岸的加勒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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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锡兰岛北部人迹罕至的茂密雨林深处,工程总监高绩正指挥着一场无声的“造岛”奇迹。参天古木的浓荫下,星火堂特供的速凝灰浆被大量运抵。工兵们喊着整齐的号子,在苏门答腊海岸线外选定的礁盘和浅滩上,将一根根合抱粗、预先处理过的巨木捆绑成巨大的木筏基座,沉入预定位置。紧接着,粘稠的速凝灰浆被倾泻而下,混合着坚韧的藤蔓、削尖的竹篾和就地采集的巨大石块。灰浆遇水,再次发出剧烈的“嗤嗤”声,白烟升腾,迅速膨胀、硬化。不到半日,一座座顶部平整、拥有垛口和射击孔的简易“浮动堡垒”,如同雨后蘑菇般在蔚蓝的海面上“生长”出来!它们相互间以粗大的铁链和木栈桥连接,形成了一条稳固的海上跳板,成为汉军舰队休整、补给和向锡兰岛纵深发动攻击的前进基地。
而在雨林深处,句容率领的藤甲军,如同真正的森林精灵。他们全身覆盖着经过特殊油浸处理、坚韧无比的藤甲,利用树冠间架设的无数藤蔓索道,在离地数十尺的高空无声无息地穿梭。他们神出鬼没,如同幽灵般出现在贵霜残军隐藏在雨林深处的补给营地附近。淬毒的吹箭、涂抹了麻痹药膏的锋利竹签,从密不透光的枝叶间精准射出。或是悄然割断粮袋绳索,将珍贵的粮食倾倒入泥泞的沼泽;或是将点燃的、裹着辛辣毒烟的草球投入囤放箭矢的窝棚。句容本人则像一头灵巧的黑豹,攀援在最高的望天树上,锐利的目光穿透层层枝叶,精确指引着每一次袭扰。罗马军队指望的本地粮食和箭矢支援,被这柄无形的“丛林剃刀”,彻底切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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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风高,海潮呜咽。加勒港内,挤满了惊魂未定、伤痕累累的罗马战舰。疲惫不堪的士兵瘫倒在甲板上,惊惧的目光不时扫向港口外那片吞噬了同袍的黑暗海域。岸上,数百座僧伽罗佛寺在夜色中静默矗立,飞檐斗拱的剪影映在星光黯淡的天幕上,梵钟无声,唯有海风穿过佛塔风铃,发出细碎空灵的叮当声,平添几分诡异。
港口外围的深水区,先锋赵广率领的“蛙鳞水鬼”部队,如同真正的深海恶灵,悄然浮出水面。他们全身涂抹着华安特制的防水油膏——一种由深海鱼油、树胶和特殊矿物粉末混合而成的粘稠物,在体表形成一层滑腻坚韧、隔绝海水的胶膜。在冰冷刺骨的海水中,他们无声地潜向那些停泊的庞然大物。赵广游在最前,手中紧握着甘述特制的破舱锥——精钢打造的锥头呈三棱螺旋状,尾部连接着坚韧的牛筋绳。他如同壁虎般吸附在旗舰“朱庇特之怒”号巨大的船底,将破舱锥尖端死死抵住橡木船壳的拼接缝隙,双臂肌肉坟起,开始奋力旋转钻凿!沉闷的“咚…咚…咚…”声,被海浪的拍击声完美掩盖。一个,两个……越来越多的水鬼在黑暗中找到了自己的目标。汗水混合着海水从他们涂满油膏的脸上滑落,唯有那双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野兽般的寒光。
“咔嚓!”一声微不可察的脆响从手中传来,赵广心中一凛!钻透了!冰冷的海水立刻顺着破开的孔洞,带着可怕的吸力涌入船舱!他迅速拔出破舱锥,将一根特制的、中空带倒刺的“引水管”狠狠插入破口!海水涌入的速度骤然加剧!他如法炮制,在附近又凿开两个孔洞,插入引水管。旗舰庞大的身躯,开始以一种不易察觉的幅度微微倾斜。
“呜——呜——呜——!”
就在此时,岸上,加勒港最高处的金顶佛寺,三声低沉悠长、仿佛来自远古的法螺号声,骤然撕裂了夜的寂静!这号角如同点燃火药桶的火星!
刹那间,海岸线上所有大小佛寺,如同沉睡的怒目金刚骤然苏醒!巨大的佛像莲座轰然向两侧滑开,露出黑洞洞的、布满强弩的发射口!钟楼的暗格弹开,佛塔回廊的墙壁翻转,数不清的狰狞弩臂在月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寒光!每一架弩机旁,都伫立着一名眼神锐利、肌肉贲张的僧伽罗武僧。他们,正是情报官蔡甸数月来秘密训练的成果。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为这些沉重弩机上弦的动力,并非人力绞盘,而是寺庙庭院中日夜不息、流淌着的喷泉水力!清澈的水流冲击着巨大的木制水轮,通过一套精妙绝伦、由蔡甸亲自设计监造的齿轮和传动杆系统,将澎湃的水力转化为上弦的巨力!粗如儿臂的弩弦被缓缓拉开,扣上机括,冰冷的弩箭(箭头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绿色——涂抹了星火堂秘制、混合了强效麻药和缓慢腐蚀血液的缓毒)对准了港内密集的船影。
“佛祖降魔!护我佛土!诛邪!” 须发皆白、德高望重的僧伽罗大长老立于金顶寺最高处,声如洪钟,怒目圆睁,发出了最终的审判之音!
“嗡——!!!”
那不是一声弓弦响,而是数千张强弩同时激发汇成的、足以撕裂灵魂的死亡共鸣!如同地狱之门洞开时亿万怨魂的尖啸!遮天蔽月的箭雨,带着刺耳的破空厉啸,如同钢铁的暴风骤雨,瞬间覆盖了整个加勒港的锚泊区!箭矢是如此密集,月光被彻底遮蔽,天空仿佛下了一场钢铁与死亡的暴雨!
“噗噗噗噗噗!”
“啊——!”
“救命!是神罚!东方神灵的惩罚!”
箭矢穿透船帆、甲板、木桶,更无情地穿透血肉之躯!被麻药箭射中的士兵瞬间瘫软如泥,口吐白沫;被缓毒箭射中的则伤口迅速发黑溃烂,剧痛钻心却一时不得解脱,发出非人的惨嚎。从未见过如此诡异恐怖攻击的罗马士兵彻底崩溃了,他们丢下武器,跪在甲板上向着岸上那些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狰狞的佛寺轮廓疯狂叩拜,精神防线彻底瓦解。舰队指挥系统完全瘫痪,幸存的战舰如同没头苍蝇般在拥挤的港内互相碰撞,乱成一团。
“轰隆!”一声巨响伴随着船体剧烈的倾斜和金属撕裂的哀鸣传来——赵广的水鬼队终于凿穿了旗舰的底舱龙骨!海水如同决堤的洪流,汹涌灌入!“朱庇特之怒”号这艘象征着罗马海上力量的巨舰,开始无可挽回地向右舷倾斜、下沉!绝望的呼喊与舰体结构崩解的巨响交织在一起。
困兽犹斗的马克西穆斯,双眼赤红,如同输光一切的赌徒,发出了最后疯狂的命令:“释放‘冥河之息’!释放所有毒烟弹!掩护突围!冲出去!”
数十艘残存的罗马战舰甲板上,士兵们手忙脚乱地点燃了放置在投石机旁的陶罐。这些陶罐内填充着混合了剧毒草药、硫磺和腐蚀性矿粉的毒烟弹。随着投石机臂的挥动,冒着刺鼻黄绿色浓烟的陶罐被抛射到汉军舰队阵前和港口上空!
“嗤嗤嗤!” 陶罐碎裂,浓稠如浆、带着强烈恶臭和刺鼻辛辣味的黄绿色毒烟迅速弥漫开来,如同来自冥河的死亡瘴气,笼罩了大片海域。接触到毒烟的汉军士兵顿时感到双眼灼痛,呼吸困难,剧烈咳嗽,皮肤如同被无数钢针攒刺!
“哼!垂死挣扎!”旗舰“镇海”号上,一直密切关注战局的华安冷哼一声。他早已料到敌人可能使出此等阴毒手段。“鼓风车!放‘清虚散’!”
汉军各舰上,早已准备就绪的士兵立刻掀开覆盖在特制鼓风机上的油布。这些鼓风机形似巨大的风箱,由数名壮汉合力摇动手柄。随着华安一声令下,无数鼓风机同时开动!
“呼——!呼——!呼——!”
强劲的气流从鼓风机宽大的出风口喷涌而出,吹向弥漫的毒烟区域。风中,夹杂着华安最新研制、专门克制此类混合毒烟的“清虚散”——一种极细的、散发着淡淡草木清香的灰白色粉末。神奇的一幕发生了!霸道肆虐的毒烟,一遇到这看似不起眼的粉末气流,如同冰雪遇到骄阳,迅速被中和、驱散、稀释!黄绿色的浓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消失,还原为清朗的夜色和海风!毒烟的威胁,在“清虚散”面前,如同一个拙劣的玩笑,瞬间被化解于无形。
毒烟屏障消散的刹那,甘瑰眼中燃起焚尽一切的火焰。他拔出腰间佩剑“分水”,直指前方混乱不堪、如同待宰羔羊般的罗马舰队残阵,发出了震动海天的怒吼:“大夏儿郎!犁庭扫穴!尽歼顽敌!杀——!”
“杀!!!”
憋足了劲的汉军舰队,如同挣脱锁链的饥饿鲨群,在震耳欲聋的战鼓声和号角声中,从外海、从侧翼,向着陷入绝境的加勒港,发起了最后的、排山倒海的冲锋!巨大的拍杆裹挟着千钧之力砸下,将敌舰的船舷拍得粉碎!燃烧的火油罐如同流星雨般坠落,点燃一艘又一艘绝望的敌舰!接舷跳帮的汉军锐士,挥舞着锋利的战刀,在敌舰甲板上掀起腥风血雨!
锡兰千寺会战,以罗马红海远征舰队的彻底覆灭告终。当黎明第一缕惨淡的曙光艰难地穿透尚未散尽的硝烟,照射在加勒港的海面上时,昔日繁华的港湾已化为一片漂浮着焦黑残骸和尸体的巨大坟场。浑浊的海水被染成了诡异的暗红色。
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罗马舰队统帅马克西穆斯,被赵广如同拖死狗般从冰冷的海水中拖出,重重摔在“镇海”号冰冷坚硬的甲板上。他那身曾经象征无上荣耀的猩红统帅披风,如今只剩下几缕浸透血污的破布。
三日后,在宝石港那片被战火摧残得只剩断壁残垣的码头上,一场耻辱的受降仪式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进行。空气中还弥漫着浓重的焦糊味和血腥气。汉军战舰森然列阵,黑洞洞的炮口指向岸边。僧伽罗的大长老率领着幸存的僧侣和民众,沉默地站在远处,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一幕。
一份用拉丁文和汉字双语书写的羊皮卷——《宝石港条约》,被强行摊开在马克西穆斯面前。甘瑰按剑立于一旁,目光如冰。庞博的声音清晰而冷酷地宣读着条款:“……罗马帝国无条件开放红海之滨,吉达、贝伦尼斯、米奥斯·霍尔莫斯三处重要商站,供大夏帝国商船自由停泊、贸易、补给……罗马帝国承诺,自条约签订之日起,每年向大夏帝国进贡上等安息战马三千匹,为期二十年……此约,以罗马帝国之荣誉及统帅马克西穆斯之生命为质,即刻生效!”
马克西穆斯的嘴唇剧烈颤抖着,脸色灰败如死人。他握着鹅毛笔的手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最终,在甘瑰冰冷的注视和周围刀剑出鞘的铿锵声中,他用尽全身力气,在羊皮卷的底部,签下了自己屈辱的名字。笔尖划过羊皮的沙沙声,如同帝国荣光碎裂的哀鸣。
当马克西穆斯放下笔的瞬间,远处佛寺的钟声,仿佛应和着某种天意,沉重而悠长地响了起来,穿透弥漫的硝烟,在锡兰破碎的海岸线上久久回荡。这钟声,宣告着一个旧时代的终结,和一个属于大夏的海权新时代,在血与火的淬炼中,磅礴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