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拖着张帆,走得不快。每一步都踩在湿滑的沉船甲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四周的死寂,因为这唯一的声响,反倒更显压抑。那株渊息草的幽蓝光芒,成了这片黑暗世界里唯一的灯塔,指引着方向,也诱惑着人心。
水面,开始不对劲了。
原本平滑如镜的水面,毫无征兆地泛起了一圈圈涟漪。涟漪的中心,并非他们所在的位置,而是来自更深的黑暗里。
“什么声音?”朱淋清停下脚步,警惕地环视四周。
那是一种摩擦声,像是无数生锈的铁链在水下被缓缓拖动,又像是某种巨兽在用指甲刮擦着船底。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
张帆靠在船舷上,剧烈的咳嗽起来,他抬起头,灰败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终于来了”的疲惫。“不是声音。”他喘息着说,“是它们醒了。”
“它们?”
话音未落,哗啦一声巨响。
平静的水面被猛然撕裂。一只惨白的手骨扒住了他们所在的船骸边缘,五根指骨修长,指节间还挂着腐烂的水草。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数道黑影从水中缓缓升起。
那是一些无法用常理形容的生物。它们有着人的上半身骨架,肋骨根根分明,但从腰部往下,却是巨大的鱼尾骸骨。它们的眼窝里,没有眼球,只有两团幽蓝色的火焰在静静燃烧,与远处的渊息草遥相呼应。它们手中,握着早已锈蚀不堪的三叉戟。
“船骸的守墓人。”张帆的声音低沉下去,“被诅咒束缚的古老亡魂。想要钥匙,就要先过锁这一关。”
“闭嘴。”朱淋清低斥一声,将他用力推到身后。她不需要解释,只需要解决。
其中一具骸骨战士动了。它的动作僵硬却迅猛,手中的三叉戟带着破开水流的尖啸,直刺朱淋清的面门。
一股陌生的力量,瞬间从朱淋清的丹田涌出,贯穿四肢百骸。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凭着本能做出了反应。她侧身,分水刺自下而上撩开三叉戟,手腕一转,刺尖附着上了一层淡淡的白色光华,叮的一声,精准地点在了骸骨战士的肋骨连接处。
咔嚓!
那坚硬的骨骼应声碎裂。
骸骨战士的动作一滞,眼窝中的幽火剧烈跳动了一下。
朱淋清自己也愣住了。她低头看着手中的分水刺,那上面流转的微光,是她从未见过的力量。这就是……朱家的“真元”?不需要刻意引导,在生死关头,它自己就流淌了出来。
“别看!它们没有痛觉!”张帆的吼声将她从错愕中拉回。
另外几具骸骨战士已经合围上来,腐朽的三叉戟从不同角度封死了她所有的退路。腥臭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
“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朱淋清一边闪避,一边怒吼。她身法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快,每一次闪转腾挪,都带着一股新生力量的加持。
“归墟的失败者!沉船的陪葬品!”张帆靠着断裂的桅杆,声音嘶哑,“别跟它们缠斗!打碎它们头骨里的火!”
“你怎么不早说!”
朱淋清不再犹豫,真元催动到极致,分水刺上的光芒大盛。她不再格挡,而是直接迎着一柄三叉戟冲了过去。在戟尖即将触碰到她身体的瞬间,她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一矮,贴着戟杆滑到骸骨战士面前,手中的短刺向上捅去。
噗!
分水刺精准地从骸骨的下颌骨缝隙中刺入,搅碎了它眼窝中跳动的幽蓝火焰。
火焰熄灭的瞬间,那具高大的骸骨战士轰然散架,化作一堆无意义的枯骨,沉入水中。
有效!
朱淋清心头一振,但还来不及喘息,侧后方的劲风已然袭来。她反手一刺,却被另一柄三叉戟格开,震得她手臂发麻。这些东西的力量极大,她虽然身法占优,但终究只有一个人。
越来越多的骸骨战士从水中爬上船骸,幽蓝的烟火连成一片,将这片小小的立足之地映照得如同鬼域。
“太多了!”朱淋清的呼吸开始急促,真元的消耗远比她想象的要快。
“左边!三步!”张帆忽然喊道。
朱淋清下意识地向左横移三步,一柄三叉戟几乎是擦着她的后背刺入空处。
“后退!它要横扫!”
她依言后退,一道半月形的戟风果然从她刚才站立的位置扫过,将一截朽木削成两段。
朱淋清瞥了他一眼,这个男人,连站都站不稳,却能看穿这些鬼东西的攻击路数?
“光看没用!想活命就出点力!”她吼道。
张帆没有回答。他靠着船舷,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布包。布包打开,里面是几枚长短不一的金针。他捻起一枚最长的,对着一具正要从背后偷袭朱淋清的骸骨战士,猛地一甩手。
咻!
金针在空中划出一道微不可见的细线,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精准地钉入了那具骸骨的脊椎关节缝隙中。
咯吱……
那具骸骨战士前冲的动作猛然一僵,整个身体像是生了锈的机器,每动一下都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速度慢了不止一拍。
朱淋清抓住了这个空档,回身一刺,了结了它。
她有些诧异地看着张帆。
“你……”
“别废话!我撑不了多久!”张帆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掷出那一针,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深吸几口气,再次捻起一枚金针,眼神专注地寻找着下一个目标。
“这算什么?你的底牌?”朱淋清一边战斗,一边讥讽道。
“这是交易的一部分。”张帆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我负责告诉你怎么走,怎么打。你负责……活下去。我们两个,都活下去。”
“说得好听。”
朱淋清嘴上不饶人,但身体却开始下意识地配合张帆的指引。他的每一次提醒,都恰到好处。他的每一根金针,都能为她创造出致命的战机。
一个指挥,一个执行。
一个洞悉弱点,一个暴力破局。
在这座死寂的沉船之城里,两个各怀鬼胎、彼此憎恨的人,竟然形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
骸骨战士在不断倒下,但更多的骸骨正从城市的阴影深处被唤醒,朝着渊息草的光芒聚集而来。
朱淋清的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真元的流动也开始变得滞涩。
“不行,没完没了。”她一脚踹开一具散架的骸骨,“再不想办法,我们两个都得交代在这!”
张帆没有说话,他只是死死盯着那株幽蓝的渊息草。
“草……”他忽然开口,声音虚弱得像是一缕烟,“关键……在草……”
朱淋清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那株草,似乎比刚才更加明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