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末怕死。
被压在凳子上，眼睁睁看着大力太监举着棍子走来，脸、唇瞬间煞白，心底压抑不住的恐惧往外翻涌。
“我不想死……”
“祁公公救救奴婢……”
“不要，不要……”
她这一世是为了要保护陛下！怎会落得一个被陛下打死——
明明……
明明前世的陛下不是这样……
在棍子重重落下的刹那，姜末紧闭眼睛，咬牙绷紧后背，想要撑住落下的第一棍——
“呼——”
棍子撕开风，卷起风声落下。
姜末惊恐的尖叫出声：“啊————……？唔——”
后半段打转儿的声音被一只微凉的手掌用力捂住，姜末下意识抬起头，看向眼前弯下腰的祁均，拂尘落在她的面颊上，微微有些痒。
后背上却无一点痛感。
那棍子看似要命的落下来，可落在她身上时，如蜻蜓点水，轻轻一碰就挪开了。
她就知道陛下不会真要打死她！
刚才那一句‘打死’是说给献王爷听得！
祁均撞上小宫女那双湿漉漉、又明亮的眸子，低声命令：“叫，越惨越好。”
姜末眨了眨眼，表示奴婢一定配合的天衣无缝。
祁均松开手，示意大力太监继续打。
“啊————”
“啊——……”
“啊……唔！”
祁大公公的嘴角狠狠抽了下，这还能叫的再假些？
得了，还是咱家继续捂着吧。
祁均余光瞥见萧琚的身影重回庆元殿，使了眼神，让人把小宫女松开。
姜末虽没挨棍子，却也结结实实挨了两鞭。
这会儿从长凳上翻下来，后背疼的她心口直抽抽，看见祁均转身离开，她顾不上疼痛，绕到祁均面前跪下拦住他。
天下人都说，祁均为求出头，杀了阉贼投靠暴君，沦为暴君的爪牙，为虎作伥、草菅人命、戏弄宫女，可姜末知道，祁公公是同陛下一样的！
他们都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
姜末大着胆子恳求道，“祁公公，奴婢想去向陛下谢恩——”
她看着祁均变了眼神，听他讽刺道：
“陛下是你这等小宫女想见就能见的？”
姜末连忙改口，“见不到陛下也没关系，就在殿外磕个头就好，求公公成全奴婢！”
她深深叩首！
不见一丁点勉强与恐惧。
祁均挑眉，天底下还真有不怕‘暴君’的小宫女，究竟是性格迟钝，还是为了权势。不过于他而言都不重要，她如此主动，正如瞌睡递来枕头。
“咱家见外头地上有一盆茉莉，你是来送花的？”
姜末不明所以，仍是顺从答道：“是有个公公，让奴婢送一盆茉莉给庆元殿的坤公公。”
祁均微微勾唇，眼底闪过戏谑，“坤公公就是替陛下要的，你再去取一盆茉莉，直接送到后偏殿里呈给陛下，刚好能全了你的心意。”
姜末不疑祁均用心。
忍着后背的疼痛，毕恭毕敬的叩首谢恩！
去花房时，姜末怕再被老太监猥亵，求了个路过的姑姑帮忙，摘下头上的绒花当做谢礼。等她搬了一盆新茉莉重回庆元殿，天已经黑了。
许是祁均提前吩咐过。
姜末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到后偏殿。
她一手护着盆栽，一手吃力的推开殿门。
藏身暗处的铁甲卫看见姜末擅闯，纵身就要拦截，肩膀被另一铁甲卫用力按住，冲他摇头。
“陛下吩咐不见任何人！”
“别忘了谁才是我们真正的主子。”
铁甲卫怔了怔，重新隐匿于黑暗之中。
后偏殿里依旧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深处亮着一点夜明珠清冷的光。
陛下就在那儿。
姜末压下紊乱的心跳，后背的鞭伤，走一步就抽痛一下，撑到庆元殿时，后背都被冷汗打湿。
她咬牙忍着。
告诉自己要撑住，放下盆栽、谢恩后，就能回去休息了。
她没办法告诉宫人陛下不是暴君。
可她想要亲口向陛下谢恩。
不止是今世的这一次。
还有前世的一次又一次，她因畏惧陛下，迟迟未说出口的感谢。
还未走到榻前，听见陛下阴沉似从地狱里冒出来的呢喃声，“又是祁均让你来的？”
萧琚支起滚烫的身躯，拔出青玄剑，直指继续靠近的小宫女。
姜末被锋利的剑尖逼停。
她止步，不再执着靠近。
借着黑暗，她才能肆无忌惮的望着陛下。
“不是祁公公让奴婢来的。”她小声解释。
萧琚杀意腾腾，厉声道：“在孤改变心意动手杀了你之前，滚出去。”明明不久前她已经用那样的眼神看他，就该滚的远远的！
姜末疼的已经快站不住。
怕被陛下看出来，她后退回黑暗中。
萧琚听见稀碎的脚步声，暗红的眼底划过讽刺。
扔开青玄剑。
语气冷得像是被冰霜冻结：
“还不快滚？”
姜末想要笑一下，陛下放狠话还是这么厉害，从庆元殿至今，陛下伤了她两次，可还不及献王的一鞭子来得疼。
但她状态实在太差，怕在偏殿里晕倒惹陛下厌烦。
更怕自己都感激来不及说出口。
姜末手脚发软着下跪行礼，眼前阵阵发黑，甚至连夜明珠的光都快看不见了：“奴婢是来叩谢陛下救命之恩——”她叩首，鞭伤牵扯，疼痛袭来，她的声音颤了颤，强撑着完整叩首，放下手中的盆栽，“奴婢这就退下——”
萧琚心底无端涌起烦躁。
那是不同于发病时的燥意。
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宫女，为何会不怕他？甚至还敢来谢恩？
他明明不曾见过她，庆元殿上，她为何用那样的眼神看他！
区区一个不自量力的小宫女——
她究竟有什么目的？！
“咚——”
一道闷响声响起。
萧琚怔了下，翻身下长榻，快走两步，看见小宫女晕倒在地，面颊潮红、双唇苍白，双目紧闭，眼泪从眼角滑落。
无意识的呢喃声从她口中溢出。
“陛下……”
“陛下……”
陛下……对不起……奴婢一直未能向您道谢……直到您让奴婢逃出火海时，奴婢都来不及向您说一声谢谢……
这一世她不会再胆小、怯弱了……
这一世……
她不会再躲在宫人之中，和那些人一样，用畏惧的眼神望着陛下了……
她想要留在陛下身边……
她要把每一次的感谢，都清清楚楚的说给陛下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