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一切终于平息下来。
“秦帅!尝尝咱熬的辣椒粥!”
赵正河端着陶碗大步走来,碗“李姑娘往粥里撒了一些药草,能去血腥味。”
秦煜接过碗,道了一声谢。
校场中央,士兵们用狼皮裹着伤处,围着篝火分享烤狼肉。
一名伤兵指着插在地上的玄铁枪笑:“昨儿沙暴里,秦帅那枪跟长了眼睛似的,直接挑断可汗的喉管!”
哄笑声中,王石头把刻好的狼头哨子塞进李筠手里:“李姑娘,这哨子能吹出狼嚎,以后您在烽燧上一吹响,弟兄们就知道该揍狼崽子了!”
李筠摸着哨子上的纹路,点头应了一声。
此间事毕,北境或许会换来一段时间的安宁。
回去的日子也到了。
“哥,该启程了。”
李筠走了过来,对秦煜说道,“赵将军已把六皇子捆在囚车,喂了防狼毒的薄荷丸。”
校场边缘,王石头正给战马系上狼粪袋。
那是用朔月可汗的狼皮大氅改的,能在返程路上混淆追兵嗅觉。
三日后,班师队伍踏入应天府朱雀门。
百姓们挤在街道两侧。
看见囚车里缩成一团的六皇子,忽然有人抛出半块冻硬的窝头:“叛徒!用北境儿郎的命换龙椅!”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很快,无数鸡蛋、烂菜叶,泥土,甚至石头都砸向了六皇子。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砸,六皇子被带入宫中。
……
金銮殿。
铜鹤香炉里燃着沉水香,却盖不住六皇子身上的狼粪味。
皇帝捏着朔月可汗的密信,厉声质问六皇子:“你用三万北境军的布防图,换异族助你夺嫡?”
六皇子瘫在丹陛上,貂裘被扯得露出冻裂的皮肤。
看见御座前秦煜甲胄上的刀疤,突然尖叫:“父皇!是秦煜逼我的!他想谋反!”
“谋反?”
秦煜上前一步,玄铁枪顿在金砖上发出清响,“陛下,这是朔月可汗亲签的密信,约定用‘香沙’活埋烽燧守军,而六皇子许诺事成后割让北境三州。”
皇帝猛地掀翻御案。
六皇子看着父亲通红的眼眶,不敢多言。
他知道,从这一刻开始。
自己的一切都失去了!
“拖下去!”皇帝的声音中,压抑着极强的愤怒情绪,“剥去皇子身份,杖责八十后囚于天牢!让他尝尝北境士兵挨冻的滋味!”
两名金吾卫上前时,六皇子突然抓住秦煜的靴筒:“秦帅!我知道错了!你替我求求父皇……”
秦煜抬脚甩开他的手,靴底沾着的北境沙土落在丹陛上,像极了那些没能回家的忠魂。
“秦爱卿。”皇帝转身时,看见秦煜甲胄上凝结的血痂,“朔月可汗伏诛,北境三州失地收复,你想要何赏赐?”
“臣不求赏赐。”秦煜单膝跪地,玄铁枪横在身前,“只请陛下准臣在应天府建‘北境忠魂祠’,将陈横等烈士的家书刻于石碑,再拨三千工匠随臣去北境种胡杨。”
“准!”
皇帝亲手扶起他,“再赐你‘镇北侯’金印,食邑三千户,另赐李姑娘‘护国医女’牌匾,准其在忠魂祠旁开设医馆。”
“谢陛下!”
秦煜道谢。
……
筠心堂。
当秦煜再次踏入这里的时候,看着进进出出,忙碌的身影,不由一阵感慨。
终于回来了!
“哥,把这剂防风汤给东厢房的张嫂子送去。”
李筠递过个贴着红标的药碗,“她男人在北境当过斥候,落下的寒腿得用狼粪灰调艾草油敷。”
“没想到我刚回来就要给人送药!”
秦煜无奈地笑了起来。
不过,他的笑容之中却多了一些轻松。
和成天打仗比起来,还是这日常生活最好。
来到东厢房,窗纸上糊着北境地图。
张嫂子正把褥子往炕边挪,看见秦煜进来,慌忙想下地:“秦帅折煞我了!哪能劳您端药?”
她腿上的旧伤渗出脓水,沾得粗布裤腿斑斑驳驳。
秦煜想起北境烽燧里,士兵们也是这样忍着冻伤操练,只是那时他们敷的药膏,罐底总沉着沙砾。
“趁热喝了吧。”
秦煜把药碗塞进她手里,“筠儿说这汤里加了几味药,能化你关节里的寒气。”
张嫂子捧着碗吹热气,她鼻尖一酸。
想起丈夫临死前托人带回的信,那时他说北境的沙暴太大,连狼粪火都点不旺。
前堂传来黄鸢儿的惊呼。
秦煜出去时,见她正扶着个瘸腿的老兵。
那老兵拄着根长枪改的拐杖,枪缨上的红穗已褪成灰白,看见秦煜,突然跪下行礼:“末将吴三,曾在野狐岭给您牵过马!”
他膝盖上的伤疤翻着红肉,像是被什么利器划开的。
“起来吧。”秦煜伸手扶他,“筠儿在西厢房备了狼毒解方,你这腿是中了朔月可汗的‘香沙’吧?”
吴三咧嘴笑,露出缺了半边的牙齿:“秦帅还记得!当年末将被沙暴呛倒,是您用玄铁枪挑开我牙缝里的毒——现在这腿阴雨天就疼,跟踩在北境的冰河里似的。”
西厢房的药柜上摆着排狼皮药囊。
李筠正往吴三的伤处涂薄荷膏,一边涂抹,一边提醒道:“这药得配狼粪灰烤,跟您当年在烽燧里用的法子一样。”
她说话时,袖口滑下露出道冻疮疤。
吴三盯着那疤痕,忽然哽咽起来:“李姑娘这手,跟我那口子临去前一模一样……她也是给弟兄们熬药时冻的。”
……
黄昏时来了个抱着孩子的妇人。
“这孩子在朱雀门捡了个狼牙令牌,回来就发起烧来,街坊说那是狼族的邪物……”
妇人抖着嗓子说。
同时,她递出一个用布包着的令牌。
秦煜接过令牌,看见背面刻着朔月可汗的图腾,边缘还沾着未洗去的血渍。
那是他挂在烽燧上的警示物,不知何时被风吹落。
李筠用银簪挑开红疙瘩,里面渗出的脓水带着股臊味:“是中了狼族的迷踪粉,得用胡杨叶和薄荷油蒸脸。”
……
夜深时,秦煜走进药房。
李筠正对着月光筛艾草粉,筛子里漏下的粉末闪着银光。
她面前摆着本账簿,记着来看病的北境老兵。
“张二狗的娘今天来抓药,说梦见儿子在沙暴里喊冷……我给她药包里多塞了块狼皮。”
听着李筠的话,秦煜心中一阵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