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貌斯蹲下来检查着死者面部和脖子。
钱川此时的眼睛依然死死瞪着之前宁花旦站着的地方,面色发绀并伴有肿胀,脖颈处的皮肤已经被他自己抓挠出好几道血印子了,手指尖的地方也尽是血迹。
赵貌斯皱着眉脱了手套,用手在钱川的后背处摸了一下,手下的皮肤呈现湿冷的触感。
随即赵貌斯把尸体的裤腿往上拉,见小腿肚子上已经有了暗红色的小点,赵貌斯挑了一下眉毛,抬起头来左右环顾没有看见季狸。
“小狸——”
季狸正变成猫躲在房顶上偷听季景煜他们的问话,突然被赵貌斯这么一叫“做贼心虚”的季狸差点没踩稳从房顶上掉下来。
“喵呜!(哎呀!)”
季狸的惊叫声发出了一半就被自己用猫爪子给捂回去了,小心翼翼地又支着猫耳朵听了一会儿,见屋子里的人并没有在意他,这才轻轻跳下屋顶朝着赵貌斯的方向跑去。
“喵——(哥,怎么了?)”
季狸在离尸体还有两尺的地方刹住了脚,歪头问着赵貌斯。
赵貌斯因为季狸的称呼变化愣了两秒后,才问道,“这人大概死了有多长时间了?”
季狸支着猫脑袋想了想,“快一个时辰了吧,应该还不到一个时辰的样子。”
“还不到一个时辰……”赵貌斯喃喃道,随后用帕子捡起地上掉落的米糕。
见赵貌斯一直盯着米糕看,季狸也好奇地踮着脚尖凑近嗅闻着,却被赵貌斯给躲开了。
“这东西还不确定有没有毒,不能给你吃,你若是馋了,我的荷包里有零嘴。”赵貌斯的手接触过尸体,此时并不愿意用这双手去触碰季狸,只能站起身来把侧腰的荷包露出来让季狸自己来取。
季狸原本还要解释自己不是馋了,但是在看到赵貌斯鼓鼓囊囊的荷包后又闭嘴了,毕竟送到嘴边的零嘴不吃白不吃。
只见季狸撅起猫屁股,尾巴也翘得高高的,两只前爪也一点点地往后挪动,随后一个蓄力后腿蹬,径直向前飞扑,前爪也来了一个“胖橘掏心”。
赵貌斯原本的注意力还在米糕上,但是余光在瞥见季狸的动作后,脑海中还是下意识模拟了一下季狸的运动轨迹,看高度应该是能够到的,但是方向好像有点不对劲……
赵貌斯反应过来后立马把腰身往左边侧了侧,这才让季狸这一爪子下去不至于抓到某些不该抓的地方,反倒是正正好好把赵貌斯挂在右侧的荷包勾了下去。
“喵呜——”
季狸落地后叼着荷包仰起头向赵貌斯展示自己的劳动成果。
赵貌斯不自觉地握了一下手。
想洗手……
可惜季狸并没有察觉到赵貌斯的异样,叼着荷包跑到一处不惹眼的角落“咔嚓咔嚓”地嚼着荷包里的松子糖。
“貌斯兄,钱川的尸体检查的怎么样了?”季景煜这时候也问完话了,看着赵貌斯愣神搭话道。
早在季狸签聘书的时候,几位关系微妙的“哥哥”们自然也不愿意在季狸面前表现的不和睦,所以有季狸在身边时都以兄弟或是以名相称。
赵貌斯这才回过神来,把手套重新戴上,并且从箱子里拿出两根银针,“目前看来死因是窒息的可能性很大。”
“窒息?”季景煜很是意外,“可是从他们的供述来看,钱川应该是死于谋杀才对,总不能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活活把他捂死的吧?”
赵貌斯没有回答季景煜的话,分别将银针插入钱川的脖颈还有胃部,再次拔出来后银针依旧光洁雪亮。
“我一开始也是怀疑谋杀甚至是毒杀的可能,但是结果你也看见了。”赵貌斯把银针递给季景煜,随后说道,“而且尸体特征也不像毒杀,尸斑出现的时间太早了,所以我才怀疑是窒息死亡,而且窒息也不是只有外力窒息。”
季景煜把目光移到钱川身边的米糕上,刚刚询问的时候确实是钱川吃过米糕后就痛苦倒地了,“貌斯兄的意思是……他是被米糕给呛死的?”
这个结果令所有人都难以置信,这起案子从一开始就打算和先前的两起命案相串联的,结果只是死于意外吗?
“这不是意外。”三娘不知道什么来到桌子前,她拿起桌子上被切成小块的米糕和地上的米糕对比着,可见两指宽的米糕,钱川只咬了四分之一的大小。
“这米糕之前小狸买过,是入口即化的那种糕点,钱川只咬了一小口还不至于呛咳到气管。”三娘之前去富贵人家打短工的时候也偶尔被主家赏过茶点,干吃会有点噎挺,配着茶吃正正好好,而这种米糕作为茶点来说就差了那么点意思,茶香还没有渗透进去就已经咽进肚子里去了。
三娘的话很难不让季景煜和季锦皓赞同,毕竟他们是吃过的,确实不容易噎住嗓子。
然而站在另一旁的赵貌斯则是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朝着季狸的方向看去。
季狸吃得正欢,饶是已经习惯了赵貌斯的视线在冷不丁被一直盯着也会有所察觉,季狸嘴里还有没嚼完的松子糖。
赵貌斯趁着其他三人还在商讨的间隙走到季狸身边蹲下,“这糖好吃吗?”
“喵唔——(好吃——)”季狸点头回应着赵貌斯,嘴里还发出treetree的声音。
“那和米糕相比哪个更好吃一些?”赵貌斯状似无意般问着。
这倒是为难住了季狸,就连“咔嚓咔嚓”的声响也没了,松子糖的清甜还有米糕的香甜在季狸看来都很好吃。
“要不这样好不好,等案子结束,小狸可以给我买个米糕吗?我想自己比较哪个更好吃一些。”赵貌斯依旧盯着季狸的小表情看。
“喵呜——(没问题呀,我去哑女姐姐那里买刚出锅的,哥你爱吃哪个口味呀?)”
“我不知道哪个口味好吃,小狸帮我挑一个你最喜欢的吧。”赵貌斯见目的达成又回到了尸体旁边。
季景煜几人在商讨过后,依旧对钱川的死因存疑。
“既然无法确认,可以刨开死者的食道和气管进行确认。”赵貌斯头一次希望案子尽早结束,于是给出了一个中肯的建议。
刚刚从旁边房间被搀扶出来的钱老夫人在听到赵貌斯这话险先又晕了过去。
“怎么、你们还要把我儿开膛破肚不成?!”钱老夫人声音颤抖,她仿佛顷刻间苍老了许多。
“不不不,是这样的钱夫人。”季锦皓立马走上前去搀扶住她,声音温和地解释道,“我们虽然怀疑这是一桩谋杀案,可是尸体的种种征象显示可能是意外,如果不进行体内检查,难以判断案件的性质。”
“怎么会判断不了?!凶手肯定是那几个贱蹄子!定是嫌川儿招蜂引蝶才害死了我的川儿!你们就从她们那里查就行!”钱夫人越说越激动,双手死死握着季锦皓的手臂。
季景煜见状把季锦皓往后拽了一把,自己上前扶住钱老夫人。
“老夫人,实不相瞒,在此之前还有两起专门针对钱姓人士的谋杀案件,在不确定案件性质的情况下,嫌疑人范围也具有不确定性,更何况这起案子与前两起案子不同,不能一眼就看出是凶杀案,所以才需要划开气管查看。”
季景煜知道受害者家属现在情绪激动,但是他能做的只是不断地解释,也幸好他不像刚来衙门时那样沉默寡言,捕快什么样的人都能遇见,也就各位磨练嘴皮子。
钱夫人蹒跚地走到钱川身边,跪坐下来让钱川的头枕在自己腿上,她几次想让钱川的眼睛合上,可是手刚一拿开那双眼睛又不甘心地睁开了。
“娘知道了,让你受苦了我的川儿。”钱夫人费力地起身,在路过三娘身边时轻轻问了一句,“姑娘,你应该会针线活吧?”
“会一些,还能看的过去。”三娘如实回答道。
“川儿被开刀过后能不能麻烦你给他缝回去,不用太细密的针脚,能拽住肉就行,他打小就怕疼。”钱夫人眼眶带泪,在为自己的儿子做最后的嘱咐。
见三娘点头应下后,钱夫人叹了一口气慢慢走出了院子,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她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她还不能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