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府地牢。
这里没有撕心裂肺的惨叫,也没有血腥的刑具陈列。有的,只是那从石缝里渗出的、能把人骨头都浸透的阴寒湿气,和那永无止境的水滴声。
“滴答……滴答……”
往日里在王府八面玲珑的老管家林伯,此刻身上已经满是污泥,瘫软在潮湿的稻草堆上。花白的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头上,整个人抖得如同筛糠。
地牢的另一端,阴影里,倚靠着一道颀长的身影。
萧煜甚至没有走近,他只是站在那里,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就足以构成一种无形的、碾压式的威压。他不需要开口,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最严酷的刑罚。
反倒是楚玄逸,搬了张小马扎,大剌剌地坐在了牢房门口,手里还悠闲地盘着那块刻着枯藤纹样的“引香木”。
“林伯啊林伯,”楚玄逸率先打破了死寂,语气里带着一丝懒洋洋的惋惜,“你说你这是何苦呢?在王府当差二十多年,吃香的喝辣的,多少人羡慕不来。临到老了,非要玩一把心跳,这下好了,直接跳进这地牢里来了。感觉如何?风水不错吧?冬暖夏凉,还附赠滴水音乐,多雅致。”
林伯猛地一哆嗦,像是被这轻佻的话语烫了一下,他抬起头,浑浊的老眼里满是血丝和无尽的恐惧。
“国……国师大人……”“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哦?你错哪儿了?”楚玄逸挑了挑眉。
“王爷!国师大人!饶命啊!我不是要害王爷!我是被逼的!我真的是被逼的啊!”
林伯猛地从草堆里挣扎着爬起来,膝行到牢门边,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铁栏杆,声泪俱下,额头“砰砰砰”地撞在栏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萧煜依旧沉默,但那冰冷的目光,让林伯的哭喊声都弱了几分。
“被逼的?”楚玄逸饶有兴致地凑近了些,“这倒是新鲜说辞。说说看,谁这么大本事,能逼得动我们摄政王府的林大管家?是拿刀架在你脖子上了,还是用金山银山把你给砸晕了?”
“是我的家人!是我的家人啊!”林伯哭嚎道,声音里带着绝望的颤音,“我的老婆子,我的儿子儿媳,还有我那刚满五岁的小孙子……他们……他们十几口人,全都在那帮畜生的手上!”
楚玄逸脸上的戏谑之色缓缓收敛,与阴影里的萧煜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是谁?”楚玄逸的声音沉了下来,“乌骨族?还是那个枯藤教?”
“是……是枯藤教!”林伯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乌骨族的人,我只知道他们一个个都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为首的那个,他们都叫他‘族老’,我连他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没见过?那他怎么给你下命令?”
“信!是死信!”林伯哆哆嗦嗦地从自己肮脏的内衫里掏了半天,摸出一根被汗水浸得发黑的乌鸦羽毛,“就是这个!每次……每次这根羽毛在我怀里发烫,我就得在子时之前,去城西那座破了三百年都没人修的土地庙,在第三个神龛的后面,会有一封信,告诉我该做什么!”
“呵,还挺有仪式感。”楚玄逸轻哼一声,“那块木头,也是这么来的?”
“是!是!”林伯点头如捣蒜,“木头是!他们还……还在我身上下了邪术!”
他说着,猛地撕开自己的衣领,露出干瘪的胸膛。只见他心口的位置,竟盘踞着一圈细密的、如同墨线纹上去的黑色纹路,那纹路隐隐还在皮下蠕动,看上去诡异至极。
“族老说,这叫‘枯心咒’!只要我敢有半点不从,或者泄露半个字,这咒印就会发作,让我的肠子一寸寸地烂断,受尽折磨而死!而我的家人……我的家人……”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他们说,要把我的家人全都做成花肥!!”
地牢里,只剩下他悲痛欲绝的喘息声。
“木头,做什么用的?”萧煜冷声问道。
仅仅一句话,就让林伯的哀嚎戛然而-止。他像是被扼住了喉咙,惊恐地望向那片阴影,颤抖着回答:“族老……族老说,那木头叫‘引魂木’,是他们教里的圣物仿品。上面刻的符文,能……能感应到一种特殊的血脉。他让我拿着这木头,在府里四处走动,只要靠近那个……那个阿九姑娘,木头就会发热。”
“靠近阿九?”楚玄逸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是!族老说,那个阿九姑娘就是他们要找的人!这木头不仅能帮我找到她,还能……还能像个路标一样,让他们的人在外面,随时都能知道阿九姑娘在王府的哪个位置!”林伯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所有秘密都倾泻而出,“王爷,国师大人,我说的全是真的!我就是个被他们攥在手心里的小卒子,是个怕死的懦夫!我不想死,更不想我的家人死啊!求王爷开恩,求王爷救救我的家人吧!”
他涕泪横流,彻底崩溃,瘫倒在牢门边,只剩下无意义的抽噎。
楚玄逸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淡然。他走到萧煜身边,低声道:“看来,他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是个被推到明面上的棋子,还是个没骨头的怂包,榨不出更多油水了。”
萧煜看都未再看林伯一眼,转身,毫不留恋地向地牢外走去。
“剩下的,交给你了。”他冰冷的声音从门外悠悠传来。
“唉,就知道。”楚玄逸无奈地叹了口气,从宽大的袖子里慢悠悠地掏出一张画着复杂符文的黄色符纸,转身,对着已经快要昏厥的林伯露出了一个堪称和善的微笑。
“林伯啊,别怕,本国师不是什么魔鬼。”他晃了晃手里的符纸,笑得像只老狐狸,“就是想请你舒舒服服地睡一觉,顺便……跟我们聊聊你的梦。放心,过程很温柔的。”
林伯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张在他眼中比催命符还可怕的黄符,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咯”声,两眼一翻,非常干脆地……吓晕了过去。
楚玄逸:“……啧,心理素质真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