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的油灯在风里晃了晃，将众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忽长忽短。红袄小姑娘把醒神草的液珠小心地涂在石片边缘，石灵的虚影立刻凑过来，用尾巴尖沾着液珠往自己额间的朱砂痣上抹，像是在给自己点妆。“别闹，这是要留着给剑穗添灵气的。”她笑着把石片揣回怀里，指尖却沾了点金粉，在灯下亮得像碎星。
林欢正在核对“惊鸿榜”预选赛的规程，指尖划过“秘境试炼”四个字时，忽然抬头道：“明日的试炼地是‘落霞渊’，据说渊底有上古留下的‘回音石’，能照出人心底的执念。”林娟在旁补充：“信使说，去年有位修士在石前执着于‘登顶榜首’，被执念缠上，灵力逆行伤了道基。”
小弹正用醒神草液擦拭竹剑，闻言凑过来：“那我们不想着夺冠就是了！就当去看看渊底的石头长啥样。”他的剑穗上，桂花与清灵草的气息缠在一起，经液珠一润，竟隐隐透出层碧色光晕，“你看，连剑都觉得我说得对。”
红袄小姑娘摸着怀里的石片，忽然想起张婆婆塞给她的那包陈皮——里面混着片晒干的桂花，是从女娲宫的老桂树上摘的。她取出一片泡进茶里，茶汤瞬间泛起暖黄的光，石灵的虚影在光里舒展身体，像只晒够了太阳的小兽。
第二日清晨，落霞渊的雾气还没散，崖边已站满了各宗弟子。清灵宗的弟子们背着统一制式的行囊，囊口露出半截青线剑穗，在人群里格外显眼。有修士瞥见红袄小姑娘怀里的石片，忍不住嗤笑：“连像样的法器都没有，也敢来凑热闹？”
小石头刚要回嘴，就被阿石按住。阿石晃了晃手里的竹剑，剑鞘上的补天石粉在晨光里闪了闪：“咱们的法器，可不是用来比阔的。”话音刚落，裁判的铜锣声响起，试炼正式开始。
落霞渊底果然藏着玄机。往下走的石阶上覆着层滑腻的苔藓，稍不留意就会滑倒。外门弟子们早有准备，从行囊里取出张婆婆缝的“防滑垫”——垫面用补天石碎块磨成的粉混着麻布织成，踩上去稳如平地。“这可是1.0任务的成果，”张婆婆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寻常的活计，练的就是稳当。”
渊底的回音石果然奇异，通体莹白，像块巨大的玉。各宗弟子依次上前，石面映出的景象各不相同：有的映出堆积如山的灵石，有的映出妻妾成群的幻象，轮到清灵宗时，红袄小姑娘先走上前。
石面晃了晃，映出的不是她自己，竟是女娲宫的丹房——张婆婆在灶前搅着灵草粥，青禾在给弟子们缝剑穗，阿石蹲在地上数补天石碎块，石灵的虚影在清灵草花盆里打滚。“这……”裁判愣了愣，显然没见过这样的“执念”。
红袄小姑娘摸着石片轻声道：“我想让她们都好好的。”石灵的金光突然从她掌心涌出，注入回音石，石面瞬间亮了起来，将丹房的景象映得愈发清晰，连粥锅里“咕嘟”的声响都仿佛能听见。周围的修士们都静了下来，有几个眼眶竟红了——他们想起了自己宗门的炊烟，想起了灶上的热汤。
轮到小弹时，回音石映出的是青鸾谷的石灵，正用尾巴扫开噬灵晶，护着补天石碎片。“我想让所有精怪都能好好活着。”小弹的竹剑在手里转了个圈，剑穗上的桂花落在石面上，竟生根发芽，长出片小小的青草地。
林欢与林娟上前时，石面映出的是张婆婆们分拣陈皮的模样，指尖的老茧在石上清晰可见。“我们想让宗门的每个人，都有活干，有盼头。”她们的短刃交叉成阵，莲纹光网落在石上，网住了漫天飘飞的桂花与灵草碎，像张细密的暖网。
裁判看着石面久久不语，最后在评分册上写下：“清灵宗，无执而有守，以情养灵，以暖化道——甲等。”
回程的路上，有其他宗门的弟子追上来，捧着块上好的寒铁：“能不能……换个你们的‘寒雾香囊’？我娘总被梦魇缠扰，听说你们的香囊能安神。”红袄小姑娘刚要答应，林欢却笑着摆手：“香囊可以送你，但不必换。若真心想要，等回去了，教你娘自己做便是，配方很简单：清灵草三钱，陈皮五片，再缝上点自己家的烟火气。”
夕阳漫过落霞渊的崖壁时，红袄小姑娘发现石灵的虚影又凝实了些，尾巴尖竟能碰到她的指尖了。“等回去了，让茯苓仙给你编个花环好不好？”她轻声问，石灵立刻用额头蹭她的掌心，金粉落在她的衣襟上，印出朵小小的桂花。
小弹的竹剑在暮色里泛着碧光，剑穗上的桂花不知何时结了颗小小的花苞。“你看，”他举着剑给众人看，“连花骨朵都知道，修行不是赶路，是带着念想慢慢长。”
林欢望着远处渐亮的星子，忽然道：“其实‘惊鸿榜’的名次不重要。”她指了指弟子们行囊里的陈皮香、腰间的青线穗、怀里的石片，“这些藏在烟火里的牵绊，才是咱们清灵宗最硬的底气。”
夜风掠掠过渊底，带着回音石的清响，像是在应和。红袄小姑娘把脸贴在石片上，听着里面传来细微的震颤——那是石灵在哼她教的北境童谣，调子歪歪扭扭，却比任何乐谱都动听。
她忽然明白，所谓“惊鸿”，从来不是刹那的耀眼，是像女娲宫的桂树那样，岁岁扎根，年年开花，把寻常日子里的暖，熬成穿越岁月的光。而她们的修行，才刚走到最热闹的那一段呢。
落霞渊的余晖还未散尽，试炼的消息已顺着风传向各宗。有弟子捧着清灵宗送的寒雾香囊，在篝火边细细闻着，忽然叹道：“这香气里有烟火气，不像我们宗门的法器，总带着股冷冽的金属味。”红袄小姑娘听见了，悄悄把石片往怀里按了按——石灵的虚影正在里面打转，金粉透过布面渗出来，在衣襟上洇出小小的光斑，像藏了颗会跳的星子。
回程的青鸾队伍里，多了位特殊的“客人”——来自“万丹宗”的小药童。他背着个比自己还高的药篓，里面装着刚采的“凝魂草”，说是要去女娲宫换些清灵草种子。“我们宗主说了，‘丹鼎榜’上的方子，少了你们的清灵草，总差那么点暖意。”小药童挠着头笑，手里还攥着半块张婆婆做的桂花糕，“这糕比我们丹房的辟谷丹好吃多了。”
行至中途，林欢忽然勒住青鸾，指着前方山道：“有灵力波动，像是……聚灵阵？”众人凑近了才发现，山道旁的巨石后藏着个少年，正用树枝在地上画阵图，阵眼处摆着颗黯淡的灵石。见有人来，少年慌忙要擦，却被小弹按住：“这阵图不错啊，就是聚灵纹画反了，灵气都散了。”
少年眼圈一红：“我想给病重的妹妹聚点灵气，可总弄不好。”红袄小姑娘摸出个寒雾香囊递过去：“这个给你，里面的清灵草能安神，比聚灵阵管用。”石灵的虚影从她怀里探出头，往香囊上吹了口金粉，香囊瞬间泛起层柔光。
少年接过香囊，指尖刚触到布面，就听见妹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哥哥，我好多了。”他愣住了，随即对着红袄小姑娘深深一揖：“多谢仙子！我叫阿木，是‘阵图榜’李长老的远房侄子，若不嫌弃，我带你们走条近路，能早半日到女娲宫。”
阿木带的近路果然好走，沿途的灵植都带着淡淡的光晕——原是他用祖传的“唤灵哨”引来的，哨声一响，连路边的蒲公英都往他们这边飘。“这哨子是我娘留的，她说万物有灵，你对它们好，它们就对你好。”阿木吹着哨子，声音像山涧的泉水，“就像你们对石灵那样。”
红袄小姑娘低头看怀里的石片，石灵的虚影正用尾巴尖逗着飘来的蒲公英，金粉沾在绒毛上，像给蒲公英戴了顶小金冠。她忽然想起试炼时回音石映出的丹房景象，原来那些寻常的日子，早已在心里扎了根，成了比任何术法都强的执念。
快到女娲宫时，远远就看见山门口站着个人，是阿石。他手里举着面新做的木牌，上面刻着“清灵宗”三个大字，字缝里嵌着补天石碎末，在夕阳里闪着光。“我听信使说了你们的事！”阿石跑得脸红气喘，把木牌往红袄小姑娘手里塞，“这是用你带回来的醒神草
泡过的，能驱魔气！”
石灵的虚影突然从石片里飘出来，在木牌上转了三圈，木牌上的字瞬间亮起，竟透出层青金色的光。阿石看呆了，随即一拍大腿：“我就说这木牌不一般！等明天，我把‘同心榜’的标记也刻上去！”
女娲宫的丹房里，张婆婆早已备好了灵草粥，里面加了新采的莲子和阿木送的凝魂草。阿木捧着粥碗，眼睛瞪得溜圆：“这粥里有灵气！比我叔的聚灵阵还暖！”张婆婆笑得满脸皱纹：“傻孩子，这哪是灵气，是人心熬出来的热乎气。”
夜深时，红袄小姑娘坐在窗前，看着石灵的虚影在清灵草花盆里打滚。那株草的花苞又鼓了些，粉里透金，像是藏了颗小太阳。她忽然发现，拓本里的花瓣不知何时长出了细细的根须，正往纸页里钻——原来连花瓣都想在这丹房里扎根呢。
窗外的老桂树落了朵花，正好落在石片上。石灵的虚影用尾巴接住，往花苞上一送，花苞竟“啪”地绽开了，花瓣层层叠叠，花心的金粉簌簌落下，在桌上拼出个小小的“家”字。
红袄小姑娘捂住嘴，眼泪却从指缝里溜出来，滴在石片上。石片的光突然大盛，竟在墙上映出幅画：张婆婆在熬粥，青禾在缝剑穗，小弹和阿石在练剑，阿木在吹哨子唤灵植，石灵的虚影在他们中间跑来跑去，金粉洒了满院。
她忽然明白，所谓修行的终点，从来不是什么“惊鸿榜”的榜首，是这样热热闹闹的人间，是这些吵吵嚷嚷的牵挂，是石灵尾巴尖的金粉，是粥锅里的咕嘟声，是所有藏在烟火里的、舍不得挪开眼的暖。
而这暖，正像清灵草的根，在岁月里悄悄蔓延，把每个平凡的日子，都长成了最坚实的道基。
清灵草开花的香气漫过丹房时，红袄小姑娘正给石灵的“小窝”添新的补天石碎块。那些碎块经她的纯阳灵体温养，表面竟晕开层淡淡的胭脂色，石灵的虚影在碎块间钻来钻去，尾巴扫过的地方，碎块竟像活了般轻轻颤动，发出细不可闻的嗡鸣。
“它这是在唱歌呢。”张婆婆端着刚蒸好的桂花糕走进来，蒸笼掀开的瞬间，白汽裹着甜香漫到石片上，石灵突然从碎块里窜出来，用鼻尖蹭了蹭张婆婆的袖口——那里沾着点灵草粥的米浆。张婆婆笑得眼角堆起褶皱：“你这小家伙，比小石头还馋嘴。”
阿木在丹房的角落里画阵图，他把从落霞渊学来的“回音石阵”与清灵宗的聚灵纹混在一起，笔尖沾着清灵草的汁液，画出来的纹路竟泛着碧色的光。“这样改，既能聚灵气，又能映人心，”他指着阵眼处的凹槽，“正好能放下红袄姑娘的石片。”
石灵像是听懂了，倏地钻进石片，石片便自动跳进凹槽里。阵图瞬间亮起，碧色的光纹顺着石片蔓延，在地上织成张网，网眼里浮出个个小光斑——有的是张婆婆搅粥的木勺，有的是青禾缝剑穗的银针，有的是小弹竹剑上的桂花苞，全是丹房里最寻常的物件。
“这阵能存念想。”阿木惊叹着，指尖拂过光斑，竟听见里面传来声音：是张婆婆哼的北境小调，是青禾教弟子认草药的絮语，是小弹练剑时剑穗扫过地面的沙沙声。红袄小姑娘摸着石片，突然捂住嘴——她听见了石灵的声音，不再是模糊的意念，是清亮的、像风铃般的童音：“家，暖。”
这声“家”刚落，女娲宫的钟声突然响了，比往日急促了三分。林欢、林娟踏着剑光落在丹房门口，神色凝重：“‘护界榜’传来消息，域外裂隙的魔气突然暴涨，黑风寨的余党联合了魔界修士，正往青鸾谷去！”
石片里的光突然暗了暗，石灵的童音带着焦急：“补天石，危。”
红袄小姑娘立刻攥紧石片：“我们去救它！”
半个时辰后，清灵宗的弟子们已整装待发。外门的婆婆们把连夜赶制的“镇魔香囊”往每个人怀里塞，囊里除了清灵草和陈皮，还多了撮女娲宫老桂树的根须——张婆婆说：“老树扎根深，能镇住邪祟。”
阿木把新画的阵图拓本分给众人：“这阵能借石灵的金光，把魔气困在阵里。”他往自己的法器囊里塞了把凝魂草，“我叔说了，见死不救，修再多灵力也成不了仙。”
青鸾队伍飞过青鸾谷上空时，果然见裂隙边缘的黑风翻涌，魔修们正用噬灵晶轰击补天石碎片。石灵的本体早已不见踪影，想来是耗尽灵力护着碎片，只剩层薄薄的光罩在苦苦支撑。
“按阵图列阵！”林欢的短刃在阳光下划出弧光，莲纹光网率先罩向魔修。红袄小姑娘抱着石片落在光罩旁，石灵的童音在她耳边响起：“融。”
她毫不犹豫地将石片按在光罩上，石片瞬间化作道金流，钻进光罩与碎片融为一体。光罩猛地膨胀，将魔修们震得连连后退，碎片上竟浮现出石灵的虚影——比往日大了十倍，鹿角上的清灵草花瓣化作漫天金雨，落在魔修身上，滋滋作响。
“是同心阵！”有魔修认出阵纹，惊慌失措，“他们把凡人、精怪、灵植的力全融在一起了！”
张婆婆们的香囊在阵中炸开，清灵草的清气混着陈皮的暖香，像潮水般漫过裂隙。外门弟子们举着阿石做的竹剑，剑鞘上的补天石粉遇着魔气，燃起成片的金火。小弹的竹剑穗突然绽开朵桂花，香气所及之处，魔气竟像冰雪般消融。
红袄小姑娘站在阵眼，看着石灵的虚影用鹿角抵住噬灵晶，看着青禾的剑穗缠住魔修的法器，看着阿木的凝魂草在阵边生根，突然明白：所谓守护，从不是一个人的冲锋，是张婆婆的香囊、阿石的竹剑、石灵的金光、甚至老桂树的根须，都在这一刻朝着同一个方向使劲。
当最后一缕魔气被金火焚尽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补天石碎片的光罩上，石灵的虚影渐渐淡去，却在碎片上留下道浅浅的印记——像只拖着长尾的小鹿，额间点着朱砂痣。
红袄小姑娘伸手去碰碎片，碎片突然颤动，落下滴晶莹的液珠，落在她的掌心，化作颗小小的石珠，里面藏着点金芒——是石灵留的念想。
回程时，青鸾的翅膀上沾着晨光。阿木把阵图拓本送给青禾：“等我回去，就把这阵写进‘阵图榜’，名字就叫‘清灵护界阵’。”小弹的竹剑穗上，那朵桂花还开着，香气里混着点石灵的金粉味。
丹房的灶上，张婆婆又熬起了灵草粥。红袄小姑娘把石珠埋在清灵草花盆里，刚埋好，就见草叶上的金粉突然聚成只小鹿的模样，在叶尖跳了跳，才渐渐散去。
她忽然笑了，舀起勺粥，轻轻淋在花盆里。粥香漫过，草叶晃了晃，像是在回应。窗外的老桂树落了朵花，正好落在粥碗里，甜丝丝的，像个温柔的句号，却又分明是新的开始。
这修仙的路还长，但只要丹房的灯亮着，灶上的粥热着，身边的人笑着，再远的路，也走得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