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月转正的工资发了1015元。庄颜不知为何只发了1008元,比他少了七块。在单位食堂她因为这七元的差价忿忿不平,抱怨了好几句后又不好意思去找财务问个清楚。
“你听说了没有,咱们的员工宿舍要拆了,连着后面那片菜地,和西边的水房,都要推平建新楼。”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挑着瓷缸里打的豆芽菜。
“听说了,好像是要把咱们医院的药房、制药都归置到新楼里,叫什么中医科?前天我看见有人拿着尺子过去比划、量地了。”
省医院的员工宿舍是两排二层砖楼,六几年盖的房子,看起来跟整个医院的建筑有些不相匹配,以前是单位给领导盖的住宅,领导们搬走后给主任们住,主任们搬走后给职工,慢慢的职工也都成家立业购买了商品房搬出去了,就留给新来的实习生,截止到今年,李耀辉他们应该是享受住房福利的最后一批人了。
“那怎么办?咱们还得出去租房子住,我们屋的小景说,单位附近的房子贵,一个月要一百五十块呢?还不带水电。远一点能便宜,有七八十,九十一个月的。就是条件差些。”
听到庄颜说“咱们还得出去租房子住”,李耀辉心里咯噔一下,手心也开始发潮。
“周末不行咱俩也出去看看。”她收好了碗筷。
“咱俩租房子住?”他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你想什么呢?”她抽出那根又长又大的缸勺往他脑袋上敲了一下,疼的他直吸溜。“是一起去看看,你租你的,我租我的。但我想住的近一些比较好,有个照应。”
他舒了一口气。擦了擦脑袋上的菜汁。
租房子产生了一笔新的支出,按庄颜的说法,租了房子,床单被褥,洗脸盆衣架、锅碗瓢盆都得购买,再加上水电煤气什么的。看见的看不见的,七七八八随便添添就要花去好几百。
他还有很多需要支出的地方,比如他在攒钱还常利毛的资助金,五千八百块钱,也要攒上小半年。
上次回乡他去林场看望了姐姐。姐姐的精神还可以,好像胖了些,看外观,没有什么伤痕之类挨打的迹象,这让他宽慰了不少,那个男人在外打工不常回来,不常回来也好,至少不受气了。他问那人在外面打工给她寄钱不?姐姐摇摇头,想了想又点点头:“二月份出去前他给我留了贰佰。”他一阵心酸。
本来,这次回来他打算给姐姐留上一千,但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趴在石磨盘上安安静静写作业的外甥外甥女身上,两个小孩儿脏脏的,都不爱说话,看不出聪明和笨,带着一丝敏感和提防,只是悄悄抬起眼看一下这个不怎么谋面的舅舅罢了,他和姐姐说话的时间,两个孩子就低下头抄生字,小姑娘写完了,去灶房抓了一把碎谷子喂鸡去了。她奶声奶气的问姐姐:“妈妈,舅舅在不在咱家吃饭?我要不要上屋后头薅一把菜?”他拿过石磨盘上的作业本看,小学语文的生词抄写整整齐齐,数学本上的计算题也一道不错。他的心里生出巨大的怜爱和珍视。临走的时候他留下一千五百块钱反复叮嘱姐姐要把钱好好花在孩子身上,买上有营养的饮食和顺手的文具,还有书,这些都不要吝惜。学习上的事,他可以供。
他还回了趟老家去看了二叔三叔。虽然出来的时候娘叮嘱过:“老家就不要回去了,你二叔三叔看不看都行,都知道你忙。”但他觉得不行。在镇子上礼品花了三百多,这笔钱娘知道一定会说他。回到家里,二叔三叔很高兴,他俩都比以前又苍老了一些,说着家里地的事,得出一个结论,就是挣不上钱。孩子们也都长大了,学习都不好,打工的打工,失学的失学,都是在漂着混着。
“让耀海学个技术也好啊,上城里技校学个汽修,厨师啥的,一问,学费一学期都2000,这咱能学的起呢?愁哇!”
他看着家里的弟弟妹妹,半大的小伙子大姑娘就靠在门栏前无所事事一脸迷茫,作为家里的长兄他感到责任重大,他听出了二叔的话外音,他是家里现在唯一能挣钱的人,他该管管他的弟弟妹妹。
他没把话说死,但表示手里存下钱了一定不会不管。他给二叔出主意让耀海找强子看能不能进饭店先学着,心里想着等回了省去问问利毛,看能不能给他妹子找个售货员的活干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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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都是眼前的事。
往后想,还有更大的事。买房子,他想起那个断联许久的女孩儿,毕业后,她去哪里了呢?他实在无从得知。因为他没有小灵通,也没有固定电话。他们也没有一个中间人。他去上了两回网吧,那个头像都灰着。他留了言,但始终没有回复。这么个省会城市,不管他怎么溜达,也再没有碰到过她。这么说来,他还需要买个电话。唉,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这一千块钱无论怎么规划,都是捉襟见肘。